他們依然沒有睡在一起。
窗簾縫隙漏進來的日光已經很亮,沈渟淵更是早已去了公司。
起床洗漱過後,聞清臨原本沒有出門的計劃,正準備給自己點份早餐,再挑選部感興趣的電影來看,卻先收到了童檸的信息——
恰檸檬:聞大畫家江湖救急!
恰檸檬:你今天有空嗎,能不能再來我畫廊一趟?你掛在我這的那幅空山鳴澗圖被人看上了,老板很喜歡,開價很美麗,唯一的小心願就是付款前見你一麵,想聽你親自講解一下創作思想…
猶豫片刻,聞清臨極簡回複:。
這便是同意的意思。
畢竟這說是給童檸幫忙,其實也算是為了自己——
畢竟他的畫掛在童檸畫廊,賣出去一幅兩人也是五五分成的。
即便聞清臨現在並不差錢,但沒人會和錢過不去。
何況他今天本來也沒其他安排。
決定好了,聞清臨便沒再點早餐,隻喝了杯美式就出了門。
到童檸畫廊的時候還早,那位想聽“創作思想”的老板還沒來,聞清臨便坐在童檸的辦公室裡,邊吃童檸提前給他買好的早餐,邊和童檸閒聊。
當然了,主要是童檸在講,聞清臨聽,偶爾回應兩句。
童檸向來閒不住嘴,刷個朋友圈都能一條條碎碎念般感慨下來。
譬如現在——
“哈哈哈哈聞老師你知道嗎?昨天想約你吃飯的那個周軒,被他爺爺流放去梟山了!”童檸語氣中,頗有兩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梟山是海城周邊的一個縣,其實自然風光並不錯,隻是對於自幼長在海城這種紙醉金迷的大城市的紈絝少爺們而言,自然風光實在沒太大吸引力,更何況——
“他在那邊好像還要每天都學習哈哈哈哈!”童檸捧著手機笑,忽然想起什麼,他猛然抬頭看向聞清臨,略微提高了音量,“對了!聽說周軒這次會去梟山,好像還是你家那位的功勞!”
聞清臨剛剛吃下兩個生煎,他原本對周軒去哪裡做什麼都並沒有什麼興趣,正拿起手邊豆漿喝了一口,話題竟就莫名轉到了沈渟淵身上。
眉梢微挑,聞清臨訝異問:“這和沈渟淵有什麼關係?”
童檸回答得格外詳細:“聽說周軒這次會過去學習,是他爺爺看不得他天天這麼混了,之前就托過你家沈總要給他介紹個師父帶一帶他,你家沈總昨天給了回話,介紹的那位正在梟山休假,周老爺子立刻就把周軒打發去了,好像還美其名曰讓他在那邊‘遠離是非修身養性’哈哈哈哈!”
聞清臨聽後也笑了一聲,隨口評價:“他爺爺還蠻有意思的。”
但…
但笑過之後,一個略為微妙,又有兩分荒謬的念頭卻莫名襲上聞清臨腦海——
聽童檸的意思,周軒爺爺是之前就托過沈渟淵這件事情了,而沈渟淵是昨天才給的回話。
為什麼…正好是昨天?
如果在昨天之前,聞清臨肯定會毫不猶豫認為這隻是單純巧合,但在昨天…
感受了不少出乎意料的沈渟淵之後,聞清臨莫名就不是那麼肯定了。
想了想,聞清臨乾脆解鎖手機,直接給沈渟淵發了條信息,照搬了童檸的說辭——
聽說那位周二少被他爺爺流放去梟山了,是沈總的功勞?
兩秒後,聞清臨的手機就震動起來,沈渟淵竟直接打了語音電話過來。
微愣一瞬,聞清臨便掛上耳機,劃了接聽。
沈渟淵的低沉嗓音透過耳機,貼在聞清臨耳邊響起:“聞老師,消息很靈通。”
聞清臨聽明白了,沈渟淵這就是默認的意思。
無聲笑了一下,聞清臨試探道:“我還聽說周老先生在之前就托過你這件事情了,所以,沈總是昨天才想好人選?”
“不是,”耳機裡一瞬靜默,聽沈渟淵低聲答,“隻是在昨天才發現,周老先生的顧慮確實沒錯,周軒平時好像真的太閒了。”
才能有空覬覦你。
當然,最後這半句,沈渟淵不會講出來。
這個回答稱得上含蓄,又好像彆有深意。
聞清臨卻比他要直白:“沈總這麼說,真的很難不讓我多想。”
至於多想什麼…
聞清臨相信沈渟淵聽得懂。
果然,片刻靜默後,耳機中沈渟淵的嗓音再響起時,略沉兩分,沒有絲毫玩笑意味,隻有簡潔明了的四個字:“不是多想。”
——
是確有其事,如你所料。
這下輪到了聞清臨沉默。
畢竟猜測隻是猜測,真的被沈渟淵承認了,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半晌,聞清臨才輕笑了一聲,意味不明般道:“我還以為,沈總並不在意的。”
不在意誰約他吃飯,不在意他和誰見麵,畢竟,沈渟淵對他“足夠尊重”。
耳機中,沈渟淵呼吸略微一滯。
再響起時,卻依然溫沉紳士,且還是一模一樣的那句:“聞老師,我說過,我不會以個人意願乾涉你的正常社交。”
一字不差的回應,可落在聞清臨耳朵裡,卻有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這一次,聞清臨聽懂了沈渟淵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我不能乾涉你,那我就隻能“乾涉”彆人。
因此,周軒才會被“流放”。
在清晰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聞清臨忽然感覺到了一股自心底騰起的愉悅。
結婚一個月以來,他第一次真正對沈渟淵,對自己這位法律意義上的丈夫,有了兩分不同於對他人的興趣。
“沈渟淵,”聞清臨忽然開口,第一次直接叫了沈渟淵的全名,他語聲含笑道,“告訴你個秘密,其實他昨天約我吃飯的時候,我當時就回絕了。”
略微一頓,聽著耳機裡明顯變了頻率的呼吸聲,聞清臨唇角挑得愈高,他又故意問:“你知道我是怎樣回絕的嗎?”
耳機裡,沈渟淵沉聲順著問:“怎樣?”
“我說——”聞清臨有意拖長了音調,不緊不慢重複昨天回絕周軒時的台詞,“不了,中午要和我先生一起吃午餐。”
他特意咬重了“我先生”三個字。
於是如願聽著耳機裡的氣息愈顯急促,透過電流傳入自己耳廓,莫名燙耳。
沈渟淵沒有立刻出聲,聞清臨也並不催促。
無言曖昧在靜默中,順著電流流淌。
幾息過後,耳機中才終於再次傳出沈渟淵的嗓音,比起先前染了分明啞意:“聞老師在說謊,你沒有和我一起吃午餐。”
聞清臨忽然笑出了聲。
他聽懂了沈渟淵極其隱晦的“控訴”,亦或可以說是抱怨。
又想起昨天自己毫不猶豫拒絕了沈渟淵提出的,那場點茶會的邀約。
聞清臨在這個瞬間改了主意——
他輕笑問:“昨天說的點茶會,還要我一起嗎?”
有意將“要”字發音不甚清晰,可以被聽作“要”,卻也可以被聽作“邀”。
好似再正經不過。
可下一秒,聞清臨卻又挑逗一般,輕飄飄補上一句:“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