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虔誠送彆岩之神的日子,他就這樣不禮不拜、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地、獨自站在人群中。
他既不像虔誠的璃月人,為統禦數千年的岩王帝君送上最後的告彆;也不像憎惡的反對者,對岩之神的逝去拍手稱快。聽說這是他親手布置的儀式,而他站在這裡似乎就隻是為了確認自己的作品一般,像個寂靜的旁觀者。
陸遙終於明白自己在鐘離身上感受到的那種奇異的疏離感是來自何處了。
他是一個看似在人間,但是身上並不染一縷塵埃的人。儘管素日隱匿在人群中,飲茶聽書、逗鳥看戲,但在這種時刻,那種出塵感便無法掩飾。人間的煙火有千姿百態,而他在煙火之中,卻不屬於這煙火的任何一方。
就好像——他站在船頭,時間的洪流從他身邊經過,而他卻如磐石巍然不動。
歲月褪去而殘留於身的感覺,熟悉得令陸遙驚悸。此刻,她仿佛被鏡子映照出原身後的妖魔,幾乎想要落荒而逃。
*
空和派蒙前來和她道彆的那天,也正是陸遙準備啟程的日子。
“我們找到了進入稻妻的方法,再休整兩天就要出發啦。”空說。
陸遙道了聲恭喜,“祝你們一路順風。如果到了稻妻有空的話,也可以給我寫信。”
“誒?你打算呆在璃月了嗎?”派蒙有點驚訝。
“嗯,起碼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去其他國家打算。我希望先訪覽璃月的山川大河,為此說不定還要找個向導。”
“向導?”派蒙似乎是想到了什麼,“那你可以找鐘離呀!他肯定懂,沒有人比他更懂了。”
“你提醒了我,確實可以在出發前?請教一下鐘離先生。多謝你,派蒙。”
“嘿嘿……”派蒙有點不好意思:“我沒有那麼厲害啦。畢竟鐘離他……”
“鐘離他怎麼了?”
“呃,呃,我是說鐘離什麼都懂啦!”
派蒙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突然支支吾吾起來。
在前往輕策莊的途中,陸遙突然回想起了這段欲言又止。而派蒙口中的“什麼都懂”的人,此刻正在她的右側同行。
察覺到她的目光,鐘離也側過臉來,似是詢問。
“何事?”
她輕搖頭,“無事。隻是想起出發前,派蒙曾和我說你是世上最懂璃月的人。此番能與先生同行,也是一樁幸事了。”
“最這一字擔不上,不過是略懂一二罷了。”
“無論如何,一路上無論我指哪處的山川、路邊的花草,先生都能將千年來的地理沿革、世事變遷儘數道來,在我心中已經不是‘略懂’二字了。”
“旅途勞頓,能在途中和人談璃月風物,亦是一種不可多得的趣味。”鐘離緩緩道,“更何況我們此次一路的安全都由姑娘守衛。我說些地理人情也是應有之義。”
陸遙笑了笑,心中卻歎道:大約除了我以外,並沒有人覺得眼前的這位鐘離先生是一位武學高手吧。
她也是在出發前夕才知曉這次的委托有往生堂的人同行。委托人是璃月有名的一位柳姓年輕富商,此次為了給過世不久的父親扶靈回鄉,不僅出手闊綽地請了往生堂幾乎不怎麼出外務的客卿鐘離前來主持儀式,同時也在冒險家協會掛了報酬豐厚的護送委托。
當然,陸遙並非是為了報酬才接下委托,隻是輕策莊正好在她計劃出行列表之中、而這近乎送上門的任務也能為之後的旅途提供不少的學習經驗。
所以當她在璃月港的牌坊下被往生堂堂主胡桃拍著肩膀,囑咐著:“我家客卿就麻煩你多多照顧了啊”的時候,一時感到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