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天行道！”眾人應和道。

“你們……口口聲聲替天行道，石敬塘把燕雲十六州割給契丹，認契丹人為父就是為了黎民百姓？”

人群中有人說：“彆聽她的，衝上去把李從思的墓給挖了。無數兄弟死於他手，今天非要開棺鞭屍不可！”

“你們——”少女抽出長劍，直直地指向人群，“你們想要辱我師兄的墳塚，就先殺我！”

陸遙閉上眼。

人群、刀光、劍影、砍殺聲一並離她遠去，唯餘一時寂靜。她仿佛置身於一個孤獨的空間內，睜眼時，一個頎長的影子正站在她麵前。

“阿遙。”青年語氣溫柔，甚至略帶一絲繾綣，“都這麼多年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

“為什麼給我看這些，師兄？”

“此處是你的夢境，並非由我控製。”青年無奈地笑了笑，“害你這麼多年都無法釋懷，以至於還在回憶這些……我很抱歉。”

陸遙卻微微垂眼，不去看青年的臉，隻是道：

“師兄，我有事情問你。”

“師父當初抱我回來，是不是隻是看中了我的根骨，想將我培養作你的影衛，好輔助你完成複國大業？”

青年苦笑道：“你都知道了啊。”

“我翻看了師父的遺物，她就是那位下落不明的後唐宮妃吧？”陸遙頓了頓，“而你，就是逃走的小皇子——李從思。”

沉默。

“時至今日，我還想問你。當初為什麼不讓我下山，又為什麼從小就無微不至地照顧我，對我那麼好？你應當知道，那時的我對你抱有著什麼樣的戀慕心思。”

她聽到一聲歎息。

“阿遙，終究是我對你不住。這麼多年……我其實都渴望能在夢中和你再見一麵，隻願你平安無憂。”

陸遙的眼中似有水光微閃。

青年也低頭看她，神色頗有可憐的意味：“阿遙，我……我可以觸碰你嗎？”

一隻白淨修長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出，輕柔地落在了她的衣袖上。青年亦換上了一副欣喜的神色，抬頭正欲和她說些什麼——

冰冷的劍尖已然抵上了他的脖頸。

“阿遙？怎麼，你——？”

“你想裝我師兄，恐怕還是裝錯了人。”陸遙突然道。

“阿遙，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青年抬頭，對上的卻是一雙清冷的眸子。

“我已經全然不記得我師兄的模樣了。”陸遙歎息著說，“你的形態又是從何幻化而來的呢？”

她手腕用力，劍身砍下，果然是虛虛實實的觸感。就在要把‘師兄’一分為二的時候，青年的身影終於幻化為一道黑色的影子，向遠處飛快逃竄出去。

幻境的四周，那看似虛無的邊界也在逐漸崩塌，化作片片碎光從天際流下。她看著這空間破碎的景象，亦沒有收劍，隻是輕聲自語。

“什麼後唐宮妃、逃走的小皇子，都是我猜的。世間對你多有詆毀，消息也真真假假，風光霽月的世家公子，隻手遮天的江湖梟雄…… 無論哪個都不是作為師兄的你。你究竟真的是皇族末裔，身負複國深仇，還是出身草莽，幻化編造說辭，隻為了完成你心中的霸業？我不知道，也無人能說清。”

“從小長大、授我劍法的情誼，究竟是你偽善的麵貌，亦或是也有半點真心？你封我穴道，也不會料到我僅用四年就能衝破。至今，我也沒有懂你當年為何那樣做。”

“我有無數疑問想要問你，可你卻一次都沒有入夢來。這世間當真存在鬼魂一說嗎？隻怕是人死如燈滅，連半分痕跡也無。在此世，更是絕無可能了。”

“你不會知道我現在的模樣，我亦不知你死時的麵貌，隻因我與你的最後一麵，即是在昆侖山的一彆。”

…………

她醒來時，隻覺身處一片寂靜之中，唯有乾柴的燃燒聲在一旁嗶啵作響。隔著跳動的火光，她看到對側的人轉過頭來，衣物的摩擦聲甚至都在這洞中都顯得很分明。

“你醒了。”鐘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