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翁的童子采靈草的時候，遇見一片藤，每片葉子上都噙著水。童子拿袖子收了，帶回殿裡，問仙翁這藤在哭什麼？

仙翁盛一瓢泉水，從藤上取一粒淚珠化進水裡，揚在煉丹爐座前。滋滋的水汽升起，隱隱現出人形。

這藤從前長在山頂最高的大樹上，看遍了人間事，心裡裝得太多，放不下了，凝成露珠往外掉。你得閒取幾滴看上一看，或也能有所進益。

童子湊近，細細參詳起來。

………

李鬆啟倒下之前並沒有什麼預兆。中午時候還好好的。下午喝著茶，忽然從椅子滑到地上，叫也叫不醒，就這麼睡了四天。化驗，腦電波，X光，專家們圍著一遝報告討論來討論去，最後得出一個結論，李先生很健康，沒有什麼毛病。

李夫人客客氣氣地謝過專家們，當晚把所有資料掃描發給位於新虹市的和平醫院。和平醫院擁有世界上最大的數據庫，收集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病例。

我們的模型花了六個小時，比對分析了所有的病例。並沒有找到跟您先生一樣的情況。這本身就很特殊。再怎麼疑難的病症，我們都是見過的。或許，您先生是世界上第一例？

教授的語氣十分疑惑。

李夫人揉著太陽穴。一旁的楊管家小心翼翼地提議：我倒是知道一個人…也許…

李夫人的眼光把楊管家上上下下的掃著，最終說：請來吧，還能怎麼辦呢！

秦子如坐在沙發裡，抱著一個流蘇靠枕。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大的房子，穹頂高得好像羅馬的宮殿。牆是柔和的白，或許是米色，也可能是蜂蜜色。牆上掛著幾幅線條簡單的抽象畫。沙發很軟，輕輕一按就陷下去。

周圍偶爾有人走來走去，聲音低低的。幾個詞飄到耳朵裡，她拚湊一下，似乎是說，有重要的人要回來了。

大家都沒在看她，但是都留意著她。這讓她渾身不自在。

楊叔叔是很遠房的親戚，過年都不一定能碰上一麵的那種。要不是他求的懇切，她也不會答應來看李鬆啟。

一個皮膚緊致的中年婦人走過來。她經過的人們都微微低頭表示尊敬。

李夫人打量她：你成年了嗎？

我十六。秦子如說。

李夫人咬牙。罷了。你跟我來。

秦子如跟著李夫人穿過一座種著鬆柏、鋪著鵝卵石的庭院，走進一間木屋。空氣裡漂浮著寒冷的味道。深藍色的床上嵌著一個枯瘦的男人。

看到李鬆啟，秦子如臉色煞白。

這個叔叔，心裡空了。阿姨你摸摸。說著，她抓住李夫人的手，按上病人的胸口。

李夫人被突然的動作驚嚇，但是並沒有抽回手。她把注意力集中到手上。她丈夫的心臟在強壯有力地跳動著。

李夫人遞給楊管家一個埋怨的眼神。

楊管家賠笑說：小秦真的很靈的。要不，再看看？

秦子如正要思索，聽見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又高又壯的小夥子跨著大步走進來。媽，這麼大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這人誰啊？

他握著李鬆啟的手，喃喃說：爸的手好冰。心跳怎麼不對？好像少了什麼。

秦子如右手按著李鬆啟的心臟位置，左手牽住小李的手。

小李臉色一變，脫口喊道，怎麼會這樣！

李夫人問：你看到什麼了？

小李喃喃說：我……我也說不清。他這才意識到還牽著秦子如的手，趕緊放開，恭敬地問：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秦子如簡短說：我叫小秦。

楊管家補充：國內外好幾個醫院咱們都去看過了，實在看不出是什麼問題。小秦是我侄女，從小有些彆人不會的本事，我想著反正是自己家人，請她來看看沒什麼壞處。

楊管家說話間，李夫人急不可耐地攥住秦子如的手，閉上眼睛。秦子如會意，把另一隻手緊緊按在李鬆啟左胸上。

片刻，李夫人歎一口氣。

小李問：媽，你也看見了嗎？

李夫人搖搖頭：我什麼也看不清楚。

秦子如說：每個人的心裡都是有東西的。如果有一些空，人就會開始生病。我沒有見過像叔叔這樣空的這麼厲害的。

李夫人半信半疑地看著她。小李毫不遲疑地問：現在怎麼辦？

秦子如說：每個人心裡缺的不一樣。你們是最了解他的人，你們才知道要拿什麼去補。

李夫人琢磨著問：這個補，就是把他沒有的變成他有的？

秦子如想想：我猜，叔叔可能喜歡寶貝。我聽說有個三百年前傳下來的翡翠玲瓏盤，或許能有用。

李夫人心想，這才是正題了，以為是什麼有靈通的人，看來還是個騙錢的。臉上還是不顯，隻是問：多少錢，哪裡買？

秦子如說：我不知道，我隻是聽說。

小李急切說：你有什麼認識的人可以幫忙拜托的嗎？

秦子如微微搖頭，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是正好想到這個，大概彆的稀世珍寶也都是可以的。不早了，我該回家了。

小李追出來。這個翡翠玲瓏盤，你還記得什麼嗎？

秦子如說，我不知道了。但我知道有個老大爺，什麼奇事都知道。你可以去問問他。

小李想了想，又問：如果缺的不是寶貝，而是彆的什麼呢？

秦子如困惑地看著他：錢、權、名、利，你們家應該都不缺。你和阿姨這麼著急叔叔的病，大概親情他也是不缺的。那我也隻能猜想，是有些大人物也很難得到的東西了。

李夫人不姓李。她叫章茗英，不過大家都叫她李夫人。第二天，李夫人宣布：鬆啟茗英基金會準備籌建博物館，向社會廣泛收購古董文物、奇珍異石。幾天之內，來賣珍品的人絡繹不絕，鑒定的師傅忙得吃飯都來不及。

李夫人給和平醫院發郵件：感謝你們幫助我丈夫。雖然病例匹配不上，按照專家團隊的意見，可能是什麼誘因？我們是否可以派飛機請一位專家來親自看看？

郵件剛剛發出，收到楊管家的消息：有人帶來了翡翠玲瓏盤。

李夫人急匆匆趕過去，見楊管家和小李正圍著一個巴掌大的冰種翡翠擺件細細端詳。翡翠是圓盤狀，通體透潤，幾乎透明。中間嵌著一個大球，周圍嵌著八個小球。每個球都是鏤空的龍形，龍身環繞成球狀。再仔細看，大龍球裡麵還有小龍球。最不可思議的是，每條龍都在緩緩地轉動著。

楊管家說：夫人，這麼好的老坑玻璃種萬裡挑一，雕工也精美得很，不是普通的巧匠能做出來的。盤子放在桌上半個小時，這十幾條龍還在轉動，機關奇妙的很啊！

小李忽然說：這不是十幾條龍。外麵大球雕的是龍，裡麵小球雕的是鳳。這是九對環繞飛翔的龍鳳。

李夫人定睛一看，小球上的紋樣果然有巨大的翅膀和鳥類的羽冠。

來不及嘖嘖稱奇，她拔腿往外走，正是去往李鬆啟臥室的方向。小李和楊管家緊跟在後麵。

李鬆啟睜著眼，半坐半臥的，眼神迷茫，問：“兒子？你怎麼回來了？”

李夫人淚在眼眶裡打轉，什麼話也說不出。

楊管家立了大功。李夫人訂了本市最好的私房館子，宴請秦子如一家和楊管家。又請楊管家打聽，秦子如想要什麼樣的謝禮。

秦子如皺眉想了一會兒，跟楊管家說：本來也是因為表叔伯才去的，沒有想賺錢的意思。我還是學生，張口要東西也難為情。

楊管家說：你幫了李家大忙，提點要求合情合理，夫人感謝你還來不及。不過你還沒成年，對你能力的價值不一定有足夠的認識。不如要求以後在時機成熟的時候，在他們能力範圍內，滿足你一個願望。

過了幾天，秦子如收到一方小小的青田石印章。章子小小矮矮，上麵是一個圓頭圓腦的小獅子，印麵刻著篆體的秦字。盒子裡附著一張小卡片：見獅子章如見秦小姐，有求必應。

落款是三行名字：

李鬆啟

章茗英

李雲辰

秦子如摸著獅子章，想著：原來李公子叫做李雲辰。

沒過幾天，又生變數。李鬆啟才好了幾日，有一天早上忽然說困得很，要睡個回籠覺。這一睡下去，又叫不醒了。

李雲辰慌忙給秦子如發消息。李夫人吩咐著安排車接秦子如。

李雲辰正乾等著，楊管家推門進來，摸摸頭上的汗：和平醫院的專家到了。

誰？李雲辰問。

前幾天夫人問和平醫院能不能派個人來。這不，人剛到。

一個穿白大褂的女人走進來，看上去三十來歲。短頭發，五官小巧精致。

楊管家介紹道：王醫生，這是我們李先生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