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沙街一百零二號,淺淺的鋼琴聲被包裹在狹小的車廂裡,流泄著,仿佛一個動人的故事。沒有人說話,隨著太陽最後一點殘光的消散,熒火一般的霓虹被煞然點亮。
禦廚兩個字晃入她的眼簾。
車子就停在馬路邊,鋼琴的聲音仍然幽揚,淺夏用眼角的餘光去看他,繃緊的臉瞧不出任何的情緒,卻又似乎有了什麼不同,是了,他皺眉的時候,眼角……似乎有了皺紋。
龍廚仍然客人如織,這麼幾年的時間,仿佛隻是眨眼的一瞬,流年如水,物在人非。以前每次來的時候,龍廚也是這麼多的人,那時她總是站在爸爸媽媽旁邊,貪貪的看著玻璃櫃子裡的精致甜點。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開車來了這個地方……”
冷冷的聲音,略帶著嘲諷的味道,淺夏眼皮抬了抬,終究沒有去看他的勇氣。
“下車。”
車門叭嗒的一聲,吹在臉上的風還帶著幾分濕熱的味道,幾步階梯上去,服務小姐熱情的推開門,他退了退讓她走前麵,淺夏一進去就聽到一個熱情的聲音。
“蘇先生……”
淺夏停下了腳步。
“仍然是老位置嗎?”
他也許點頭了,也許沒點頭,服務員帶著她往前走,走了幾步似乎才發現她的存在,好奇的問道:“這位是……”
“我妹妹……”清冷乾脆的聲音。
呼吸瞬間急了一下,卻又在心裡嘲諷的想,蘇淺夏,你這個樣子,算什麼呢?
“我還以為你一個人呢,不好意思,你們兩兄妹……倒不是很像。”
“這不是正常的嗎?”他問。
“嗬嗬,也是。”
一路安靜,禦廚的格局,外麵是大廳,穿過仿古的走廓就是獨立的包房,大廳的一角,靠近走廓的位置擺著一個大的玻璃櫥櫃,裡麵擺著禦廚師傅自己研究的點心,隻此一家,彆無分號。
以前她每次喜歡來這個地方,隻是因為這裡的點心。
十二歲被賣回家後,淺夏就對甜食就產生了一種近乎偏執的喜愛。
記憶裡最深的那一天,是一個冬天,下了幾天的大雪,那個叫父親的男人又出去賭了,沒有米,沒有麵,沒有取暖的,連僅有的可以稱之為東西的物品,都沒有。空空蕩蕩的屋子,她抱著腿縮在角落,冷冷的風從屋頂的縫隙灌進來,抬眼就能看見如同巴掌大小的天空,那時的天空,沒有藍色的雲,隻有仿佛要淹沒她的一片黑色。
也許明天連這擋風的瓦也會消失不見,也許連這小小的角落都不會屬於她,可淺夏沒有力氣再去想了,她隻是把自己抱緊了些,抱得再緊了些,手臂靠著雙腿取暖,然後竭力去忘記肚子裡的饑餓。
她起起了賣火柴的小女孩。
一年多以來,絕望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壓得她喘不過氣,她隻有不到十二歲,前十年有最快樂的日子,可是這個時候,她隻想到了死亡,而她不想死。
又想到了那個連麵都沒有見到過的男孩,這個樣子的十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呢,他有恨過她嗎,她想應該是恨的,這樣的生活,她過了兩年已經絕望,那他呢,被她偷走的十年,應該是恨她的吧。
這個時候,爸爸在乾什麼,媽媽在乾什麼,那個男孩子,又在乾什麼。不用想大概也是知道的,他們一定圍在一起吃飯,一旁也許還擺著一個蛋糕,溫熱的暖氣,爸爸媽媽的笑聲,還有他們的祝福。
小公主,你又長大一歲了。
可惜這些都不是屬於她的。
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她沒有料到交換後等待她的是這樣的生活,她忽然明白了之前送她過來時,媽媽帶著憐憫以及不舍的眼神。
“淺淺,如果有什麼事,或者……萬一……你一定要回來找媽媽,我……我真舍不得你……”
那時她還猶自安心,拍拍媽媽的手老成的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媽媽你放心吧。”
她以為,就算得不到和媽媽相同的愛,至少,她也會健健康康的長大,可是……現實殘酷得可怕。
肚子又是一陣抽搐,她想她要找一點事來做,不遠處的地上堆著一些雜物,淺夏挪過去,作業本,習題集,作文,習字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