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這個時候正是人多,來來往往的客人和服務員,酒精和汗水在一起發酵成沸騰的味道,喧鬨聲,呼喊聲,擁擠的程度仿佛早上的菜市,男人女人亢奮的情緒隨著瘋狂的音樂達到高潮,一路過去,彩色燈光下女人們無所畏懼的目光和赤-裸裸的挑逗。
放縱,聲色,糜-爛,以及金錢堆砌的醉生夢死。
蘇岱行左右看了一圈才看見藏在角落的祈風。
他認識祈風的時候是在醫院,當時感冒了,又熬了幾個通宵,暈倒後被同事送到醫院,清醒就是因為旁邊的一對夫妻在吵架,那個男人,就是祈風。
當時他們吵得很厲害,女人尖銳的哭泣聲,歇斯底裡的哀求聲,他想裝沒聽見都不可能,吵的時間倒不是很久,因為整個過程,男人都極少開口,結束之後,女人踩著高跟鞋頭也不回的甩門離開了,而祈風當時躺在床上,一臉的疲累。
“那是我老婆……”說這話話,他的手蓋在眼睛上,沉沉的語氣。
病房裡隻有另外一個他,儘管他是側躺背對著他,但想裝下去已經不可能了。“夫妻吵架很平常,哄哄她就行了……”他當時這麼勸。
祈風卻隻是笑。“你不明白,女人是一種很奇怪的動物,她不愛我,怎麼哄也沒用,她願意接受而讓我哄的,隻有離婚證書……”
現在還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幾乎和那個曾經的自己如出一轍,誰說隻有女人才會有憐惘的情緒,也許就是這樣的表情,奠定了他和祈風之間惺惺相惜的友情,之後來往得多了,越發的了解,才感歎祈風真是一個好男人。
隻是想不到,拖了幾年,還是拖到了這一步。
蘇岱行過去,桌上已經擺了好幾隻酒瓶子,白的紅的都有,這麼個喝法,他是存心要把自己灌醉。
“你來了……”祈風抬頭瞟了一眼他,遞給他一瓶。“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蘇岱行把瓶子擰在手裡,問:“真的決定了。”
男人眼裡滑過一抹無奈,終是緩緩的點了點頭。“我還能有什麼辦法,真沒意思,你知道剛才她對我吼什麼嗎,她說如果我不離婚,就是在逼她死……她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差點一巴掌就朝她揮下去,可是她那麼無所畏懼的目光,我的心抽疼,忽然就覺得沒意思了,這麼些年,我怎麼對她的,竟然換來這麼一句話,真沒意思……”
說著歎了一口氣,掏出煙,遞了一根給他,蘇岱行怔怔的看了幾秒,接過來點著,他並不擅長安慰人,尤其現在又是這樣的情況,可這樣沉重的氣氛,總要說一點什麼的不是。“彆想太多了,其實當初你娶她的時候就知道……”
“是啊,我知道……”嘲諷的笑容,嘴角的弧度更像是一把冰冷的刀。“當初她嫁給我也隻是因為衝動,她喜歡的人死了,而她的父母又這麼喜歡我………”
蘇岱行拍拍他的肩膀。
“隻是我以為時間久了,她就會變的,想不到,時間久了,她隻是變得更加清醒而已,清醒的知道,她不會愛上我,清醒的知道,她要離婚,清醒的要讓我清醒……”
有些沉的酒瓶,蘇岱行握緊了些,卻隻覺得指尖一陣涼意,他想起那個男人挽著她的表情,又想起當初她突然絕決的離開,以及許久之前她不顧一切卻天真執著的私奔。
她會不會,也從來沒有愛過他。
“都過去了,我不想提了……”祈風抓住酒瓶往嘴裡灌了一口,見蘇岱行還在發呆,又笑道:“彆擔心,我隻是怕喝多了回不去……你來了我就放心了。”
於是沉默,蘇岱行靠在沙發上,看著對麵的男人抓著酒瓶一口一口往嘴裡灌,周圍是嘈雜的音樂,他卻隻覺得孤獨,這麼幾年,他一直以為他們兩個會和好的,畢竟是夫妻,可是現在,仿佛某種圖騰的一下覆滅了,惶惶然隻覺得心空了一塊兒。
也不知道喝了多久酒,大概很晚了,服務員委婉的告訴他們酒吧關門了,扶著祈風出去,這個男人已經如同爛泥一般趴在了他身上,到了外麵被冷風一吹,這才清醒了些,但仍然有些踉蹌,他也覺得有些暈,並不適合開車,祈風拉了他在馬路邊坐下來,嘿嘿的對著他一笑,從懷裡掏出一瓶酒來。
“你有沒有帶杯子出來……”
“你自己喝吧。”
他點頭表示同意,送到嘴邊緩了緩,又放下,瓶子撞上地麵發出清脆的聲音。“其實我都不知道我現在是醉的還是醒的……”
“有區彆嗎?”
“沒有,幾個小時之後,我還是會和她離婚……”他笑了一笑,揮手扔掉瓶子,砰的一聲響,他默默的盯了幾秒收回視線。“到這個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舍不得還是不甘心。”
他垂著頭,手指上的戒指還在,卻突然覺得像脖子上收緊的繩子一般讓他喘不過氣來,這戒指當初是兩個人一起去挑的,兩個人,一起……
摘下來拿在手裡,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走得並不太穩,蘇岱行有些擔心,可還沒擔心完,就見他一下摔倒在地,輕巧精致的圓環仿佛出籠的小鳥般瞬間就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