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
“你還說沒有……那你半夜走什麼,我告訴你,如果不是為了找你,你爸爸就不會這麼早出門,他不這麼早出門,就不會被撞死,都是你……你爸爸真是欠了你的……上次為了你受傷,現在他現在死了,他不會想見到你的,你滾……”
怔怔的站在那兒,一點反應也無,真的又是她?
蘇岱行帶著她出去。
淺夏從那天開始就沒能回家,蘇岱行訂了酒店讓她暫時住一下,她每天打電話給他問媽媽的情況,隻知道媽媽很傷心,沉默的處理爸爸的後事,沉默的接受親戚的慰問,甚至沉默的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助。
媽媽一直不接她的電話。
葬禮那天她沒能出席,蘇岱行問過媽媽的意思,然後委婉的告訴她,媽媽心情仍然不太好。
知道肯定不會這麼簡單,她一再問,蘇岱行才告訴她,媽媽對他說了一句話,她不是我女兒,你爸的葬禮不歡迎外人。
怔怔的掛斷電話,她又有些後悔,已經猜到這樣的結局,為什麼還一定要問出來讓彼此難堪呢。
蘇爸爸葬禮那天的天氣不太好,晴朗多日的城市迎來了一股不小的寒流,傾盆的大雨讓公路積滿了不少水,她站在馬路的對麵,雨水漫過她的腳麵,徹骨的寒冷。
她遠遠的看著母親,那麼孤獨的身影,明明被這麼多人圍著,卻沒有一點輕鬆的感覺,她聽著那些哀傷的調子,一遍又一遍,這裡沒有她的位置,媽媽已經不認她這個女兒,轉身,漸漸走遠。
爸爸,對不起。
而任道遠也打過幾個電話給她,淺夏沒接,最後隻是發了一則信息給他,這段時間不要聯係我,好嗎?
伴隨著天再一次的晴朗一切似乎結束了,可是原本完整的家卻已不再像個家,蘇媽媽請了一個月的假,蘇岱行原本說陪母親出去旅遊一下散散心,可是蘇媽媽自己拒絕了。
“知道你的心意……”她拍拍他的肩。“可是我沒心情……”
於是蘇岱行就見蘇媽媽整天呆在家裡,大部份時間也沒事乾,隻是發呆,他有時候想開口說點什麼,可是又不知道怎麼說,語言上的勸慰,始終太過於蒼白。
直到有一天早上蘇媽媽很早起床,她把他叫起來,然後打開淺夏臥室的門讓他收拾一下。
“為什麼?收拾什麼?”蘇岱行不解的問。
幾隻箱子不知從哪兒被拖出來擺在他麵前。“你把她的東西收拾好,裝在裡麵,然後送到酒店去……”
“你要……趕淺夏走……”蘇岱行怔住了。“媽媽……”
揮手打斷他,蘇媽媽在沙發上坐下來。“昨晚我在做夢,夢到你爸爸了,全是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發生的事,這些事很多我已經忘記了,可是昨晚上全都想起來了,我睜開眼想告訴他,可是旁邊卻是空的……”她抬起頭,眼睛濕潤。“岱行,你知道那時候我心裡是什麼感覺嗎,我甚至有一瞬間在想就這麼死了算了……你爸爸他死了,我接愛不了和導致他死亡的人同處一室,我很難愛,你知道嗎……你爸爸他死了,我很難受……我不想看見她,我隻是不想更難受一點而已……”
那個被稱做母親的女人就這樣在他麵前泣不成聲,不管再他心裡再有什麼話,再有什麼想法,此時都已經不再適合說出口,蘇岱行站了一會兒,擰著箱子回了淺夏的臥室。
“我想帶她去首都……”他背對著母親開口。
“好。”蘇媽媽很久之後回答。“每個月我會給她生活費……岱行,我能做得最好的,也隻有這樣了……”
蘇岱行點點頭。
淺夏房間裡的東西比他的多,玩偶,書,手工藝品,還有一些小東西,這是她成長的點點滴滴,而很多,是和外麵那個女人一起完成的……
衣櫃裡全是她的衣服,粉的,藍色,長袖,短袖,她買衣取總是喜歡和媽媽一起去,兩人一逛可以逛一整天……
也許這樣的機會以後也不會再有了,他想著有些失落,挑了幾件她常穿的放進箱子裡,然後是她的書,她最寶貝的書,蘇岱行從書架上拿下來,沒拿穩,掉了一本在地上,他蹲下去撿,黃色的便簽紙——
媽媽,我去見任道遠一麵,你那麼愛爸爸,你一定能體會我有心情,我答應你,會在去機場前回來。
蘇岱行的手僵住了,他拿起那張紙,仔細看著上麵的字,漸漸的卻覺得蒼涼。
她一定是怕,怕告訴他們之後就去不成,所以才會在半夜的時候留下這張紙條,才會這會迫不及待的離開,可是他卻疏忽了,他卻以為……那麼這一切究竟是誰的錯。
如果他看見這張紙條,就不會驚動爸爸,不驚動爸爸,不動心裡那個念頭,那麼爸爸就不會和他一起出去,如果不一起出去,不因為他,也就不會……
他的責任。
媽媽還在外邊,蘇岱行出去,他在沙發前蹲下來握住媽媽的手。“爸爸出事,我也有責任,媽媽……我和爸爸一起出去……我……”
“你不用替她攬責任,岱行……事已至此,我想就這麼平靜下來,好嗎?”
張了張口,蘇岱行終究把心裡的話咽了回去,是啊,事已至此,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媽媽的情緒已經趨於崩潰,他說出來,不過是雪上加上霜而已,媽媽仍然會認為是淺夏害了爸爸,還害了他……
他提著幾隻箱子去酒店,淺夏打開門,看了兩眼他手上的箱子,她明白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蘇岱行讓她在床邊坐下,她像個木偶一樣,隻是抽泣著,一句也不說。拿紙巾給她,她擦著,卻越擦越多……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弄在這個樣子……”她看著他,茫然的表情。“我真的不知道……”
忍不住伸手摟她在懷裡,蘇岱行輕輕拍著她的背。“淺夏,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真的……不是你一個人的錯……”掌下的身體僵硬了一下,她抬起頭,怔怔的看著他。“怎麼了?”蘇岱行問。
淺夏搖搖頭,他不會知道,在她近乎絕望的時候,這樣一句簡單的話,對她有多麼重要。那時候的她,多麼希望有一個人能告訴她,淺淺,這不是你的錯。哪怕隻有這麼一句話就好。
幾年後蘇岱行讓她做女朋友,她不知怎麼就想起了當時的他,因為刻意的遺忘,已經記不清周圍的背景,甚至連他的表情也記不清楚,可是記得這句話,每一個字,每一個語氣,那麼痛苦卻無奈的對她說,淺淺,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和我去首都吧。”他說。
她隻遲疑了幾秒鐘,就點了點頭。“好。”
幾天後他們去了首都,淺夏平時住宿舍,寒暑假住在一個舅舅家裡,是蘇岱行去開的口,對方知道這段時間的事,好奇的看了她幾眼,最終還是同意了。
之後的一年過得像是在做夢似的,生活中隻剩下一件事,不斷的學習,考試,高考之後,她被一所普通大學錄取,然後是大學的生活,答應做蘇岱行的女朋友,他們之間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直到蘇岱行大學畢業,他說要娶她……
這幾年裡,她沒有回過家,連寒暑假都沒能回去,媽媽已經不再承認她這個女兒,連她的電話都不接,後來終有一次接了,她說,淺夏,不要再打電話回來,我在努力忘記,可是還忘不掉,也許等我可以釋懷的時候,我們還可以做母女,可是不是現在,我需要時間,你需要等待。
這幾年裡,她和任道遠也沒再聯係,當愛情背負太多東西之後就成了負累,她知道他們兩個不可能再在一起,他也知道,於是不如兩相遺忘,再見還能是朋友……
大學的幾年,她離開的幾年,女人最美好的光陰就這麼單調的滑過,她已是奔三的女人,不知道自己明天在哪裡,不知道自己的愛情在哪裡,而她隻知道,明天還要吃飯,明天還要上班,明天還得假裝段燁的未婚妻去見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