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雨水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這麼一小會的功夫,那柏油馬路的坑窪處就已經積滿了臟汙的泥水。
“喂,爸爸。”
安笙盯著那破舊的公交車站牌,有點委屈的接通了爸爸的電話。
“寶貝閨女,怎麼沒坐你李叔叔的車啊?”
安笙也說不上來自己當時鬨什麼情緒,不過是李叔叔無心的一句感慨罷了。
“沒事,爸爸,我自己可以。”
安笙默默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轉而就掛斷了電話。
也許李叔叔說的也沒錯,清北私立的學生就是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除了傻讀書,什麼也不會。
安笙單手摩擦著手機殼上的平安結,苦惱的盯著那亂七八糟的路線。
正在安笙愣神之時,不遠處傳來了發動機的轟鳴聲,那黑色的光影嗖的一下從她眼前略過,精準的碾過了那塊坑窪處,濺了一身的泥水。
“你!你回來!”安笙氣得渾身發抖,她沒見過這麼沒禮貌的人。
其實安笙也就是說說,她可沒那個膽子和那人麵對麵硬碰硬。
可那眼見要消失的黑影居然真的回來了,可那人絲毫沒減速,再一次濺了她一身泥。
那輛黑色摩托車穩穩地停住,那車上的人穿著很隨意,黑色的工裝褲搭配純白的短袖T恤,袖子被他塞進了雙肩裡,露出了結實的肌肉線條。
帶著純黑色的頭盔,看不清模樣,不過那雙撐在馬路牙子上的腿倒是看起來又長又直。
“江津風。”隔著厚重的頭盔,聲音悶悶的。
“安笙。”安笙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江津風單手掀開頭盔,隨手掛在了車把上,眼前的小姑娘滿身泥汙,似乎有些緊張。
安笙見那人利落的摘掉了頭盔,還以為是要揍她,她被嚇得不自覺的雙手扣在了一起。
“有事?”
江津風的聲音很輕,但也不難聽出來有點不耐煩。
安笙的話語在舌尖饒了好幾圈,還是怯懦懦的說出來了:“我,你把我的裙子弄臟了。”
“所以呢?”
安笙頓時沒了聲,倒不是江津風長得有多凶,相反他長得很好看,甚至能稱得上漂亮。
尤其是那眉眼,有著那種介於少年和成年之間的那種鋒利感,可麵容的白皙精致又中和掉了那種鋒利。
“我賠你?”
“我才不用你陪呢,我自己能行。”
安笙有些納悶,這人怎麼這麼奇怪,他們很熟嗎?還用得著陪?
“噗。”
一聲不算明顯的悶笑打斷了安笙胡思亂想的小腦瓜:“你笑什麼?”
江津風一笑起來,精致的五官頓時活了起來,就是那一瞬間太短了,轉而又恢複了那副冷冰冰的雕塑模樣。
“沒什麼,我說我幫你洗吧。”
江津風的話音剛落,萬裡無雲的天空毫無預兆的下起了暴雨,劈裡啪啦的拍打著安笙頭頂的擋簷。
可江津風卻心慌的厲害,渾身僵硬根本挪不動腳,就這麼借著雨水仰起了脖頸,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雨夜。
暴雨拍打在車前的擋風玻璃,而父母將他一把推出了車外。
年幼的江津風覺得是爸爸媽媽不要他了,滿臉的淚水混雜著雨水一同順著臉側流了下來。
他不依不饒的追趕者,穿梭在呼嘯而過的車輛之間,耳邊不斷傳來鳴笛聲。
可他剛剛追上那座橋,就眼睜睜的看著父母的那輛車跌進了橋下。
他呆呆的愣在原地,可身前有一輛超速的麵包車猛地朝他撞來,當時他的腦海中就浮現了趕儘殺絕四個字。
可他覺得也好,留他一個人在世上也好孤獨。
他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可身體卻被一道更迅速的身影撲倒了,那人大聲的吼罵著他:“你不要命了!就你這樣子還怎麼為你父母報仇!”
車輛相撞,砰的一聲玻璃破碎,爆炸,怒吼,警笛,紅藍交織的燈光,一股腦的湧入江津風的大腦。
“你傻站著乾嘛,趕緊過來啊。”
安笙叫了他好幾聲,可那人好像根本聽不見,隻能一把拉起他的手腕把他拽了進來。
江津風也格外順從踉蹌幾步,坐在了長椅上。
安笙手下皮膚的溫度冰冷,甚至細微的顫抖著,她下意識的鬆開了。
但還是不禁摩擦了下手指尖殘留的餘溫,可指尖怎麼黏糊糊的。
安笙霎然間轉頭,江津風濕透的白T恤下咽濕了一大片血跡。
“你沒事吧?”
江津風臉色蒼白,眉頭緊皺,嘴唇沒有一點血色。
“我帶你去醫院?可我不會坐車,不過我可以找李叔叔。”
“閉嘴。”
江津風腦袋脹痛,實在沒耐心搭理這位小公主。
多年後,安笙很後悔,明明當時的自己是擔心的,也想強硬一點乾脆把他拉去醫院。
可她隻是在那陪著江津風坐了一會。
她的懦弱逃避好像是與生俱來的,所以她放棄了江津風一次又一次。
每次下定決心,可真正麵對的時候,又開始猶豫,她不知道有的人是不會等她太久的。
安笙最後一次見到江津風也是在那公交車站。
江津風背對著陽光跨坐在摩托車上,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