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風瑟瑟吹得樹葉沙沙響,烏雲掩住了月光,天地間灰蒙蒙地讓一切都看不真切。
高牆的陰影裡,瘦削的身影順著記憶中的路線尋到了房子的後門,那裡是電子鎖,從外麵進來要刷卡,但從裡麵出去隻要按按鈕就可以了。
白天的時候沈諾都把這所房子前後看清楚了,前門燈火通明,從前門離開太過惹眼。她按了按鈕,門鎖哢噠一聲打開,她順著後門溜了出去。
看電影時,沈諾借著拿水的機會偷瞄了幾眼靳墨七的手機屏幕,她看到靳程錦發來的消息,大致意思是在責備靳墨七不應該帶她離開,惹怒了沈家的人、影響了合作等等。
沈諾假裝沒事人一樣喝著水,看著電影,在不合時宜的時候笑一聲。想到自己的處境和家人的態度又心生酸楚,借著影片溫馨、催淚的結尾大哭了一場。這讓她感覺自己特彆脆弱,明明她不是這麼脆弱的人。
看完電影,靳墨七讓她回房間休息。其實她是不想讓沈諾聽到她和靳程錦的爭吵。她一個外人攪人家不寧,她於心不安。
整個過程下來,沈諾都表現得很自然,她想自己真的不能再給靳墨七添麻煩了。這個才認識她的陌生人是她來葉城後唯一對她展露善意還幫助她的人。她無以為報。唯一能做的就是離開這裡,再不讓她為難。她甚至在留下的那封信上把所有的責任都攬了過去。希望沈家人看到那封信和她沒有動過的銀行卡時可以不要針對靳墨七。
沈諾穿著那身高定的運動服,她真的沒有其他的衣服可以穿了,背著瘋子媽給她買的帆布書包,裡麵放著幾本書,也不重,就這樣在夜深寂靜的時候,在人們都入眠的時候,悄悄地離開了。
她的腿長,腳步飛快,她記得白天和張伯說話時,對方指著的方向,那裡是高鐵站,她可以沿著鐵道一路走,就可以走到鎮子上的火車站找到幫她的那位警察叔叔,問問她的瘋子媽葬在了哪裡?給她磕個頭。
要是瘋子媽.的家人不嫌棄,她還想和他們見一麵,把東西給他們。然後……
然後,她就滿十八周歲,她就是成年人,就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天大地大,隨她漂泊。
豪門大宅的後門對著的道路也都亮著路燈,沈諾不擔心看不清路,偶爾有一兩輛車飛馳而過那都是晚歸的二代、三代們,無人對她這個路人問津。
沈諾沿著人行道自顧自地走著。秋天的夜裡帶著侵入骨髓的涼意,沈諾穿得單薄,為了保持體溫她邁著大步子刷刷地走像是不知疲倦的旅人,快速行走激發體內的血液快速流動,身體很快就熱了起來,就連額角也沁出細密的汗珠。
這快速的行走不僅沒有讓沈諾感到疲憊反而讓她心情越來越舒暢,終於走到了巷子的儘頭,再回首看那一排排高牆已與她徹底無關,心頭的壓抑感也被秋風吹散。
挺好的,沈諾想。
她這是父母緣薄,既然他們看她不上,她也不打算巴結討好,各自安好、互不打擾也挺好的。
她記得村委會會計老爺子的兒子上了大學後十幾年不曾回過家,隻每個月給會計老爺子打些錢回來足夠他抽旱煙、喝燒酒和打牌的。就這樣,會計老爺子還逢人就誇自己的兒子孝順。
孝順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服侍在父母身邊。
沈諾是個記仇的人,沈洛鬆那三巴掌她記住了,因為記住了所以要遠離,但她也是個知恩的人。
沈洛鬆和陳湘生了她,對她是有生育之恩的,她會報答他們,當然他們想要的話。如果他們不想要她的報答,她也會逢年過節的時候為他們祈福。
灰色的夜空,昏黃的路燈,沈諾的腦子裡閃過許多畫麵,好的、壞的,從此刻起一切都過去了。她和這片土地、這些人甚至這座城市都再無瓜葛。
站在十字路口,沈諾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毅然地轉身走向街對麵。
沿著街道和地麵標識,沈諾終於走到了高鐵站,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是不可能坐火車的,她隻是看看這高鐵站的火車都發到哪裡。隻可惜她沒有買票進不去站內看不到那一趟列車朝哪邊開。
深夜,街邊有些出租車大著膽子在拉客。有些甚至報的是外省的地名。沈諾背著書包詢問了一下才知道,她要去的地方需要坐長途客車才能過去。當然坐高鐵也行,可惜她沒錢啊。
看來隻能先搞錢了。
沈諾站在高鐵站三個巨大的紅字底下看向泛起的魚肚白的天際,她要搞錢去哪裡搞呢?
葉城是一線城市足夠繁華,寫字樓高聳入雲、立交橋錯綜複雜,經濟發展也在全國前列。經濟發展起來了,城市就更加注重綠化,老城區和一些幾十年前的舊樓被標下來開始做綠化工程,勢要打造成花園城市、綠化標杆城市。
因此,建築工地不少,沈諾想自己可以去工地試試。
天剛蒙蒙亮,地處郊區的工地就已經開始運轉了起來,現在工地也都自動化,大型機械的轟鳴聲不絕於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