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當天下了場瓢潑大雨，高二和高一的學生被困在校園一角的自習室中，其實是很久沒人用過的實驗室，偶爾有需要——比如近幾天，就會把學生們趕過來上自習。

現在學校被分成兩半，一邊是可以自由進出，嚴陣以待的高考生。另一邊是我們，等著警戒線內考生下場，立即投入戰場的預備軍。

一條長長的藍色帶子將兩撥彼此不相識，但被無形的細線牽扯在同一條道路上的人們隔開，帶子順著設置好的方向蜿蜒，輕巧地穿透每個人的心臟。

校園很大，大家見不到彼此，卻因為那根用來隔開我們的帶子，在冥冥之中做到了同呼吸，共命運。

自習室裡沒有老師看著，他們忙著監考，或者其它。

我搬上並不舒適的圓凳坐到最後一排的窗邊，悄悄拉開窗簾，合上手中背到滾瓜爛熟的文言文冊子，透過能把人砸個跟頭的雨滴看向空蕩的校園。

手機上說c市也在下雨，一些細細的毛毛雨。

大概全國今天都在下雨，因為我聽說高考下雨是慣例。

不知道殷雨霈在做什麼，太可笑了，她當然在考場上做題。不知道她心情如何，是不是和往常一樣，易如反掌。

姚躍青打斷了我的走神，他拿著數學卷子走過來對答案。

“你怎麼也在發呆？”

我回頭：“還有誰在發呆？”

姚躍青：“全班同學……”

我：“可能大家都需要放鬆一下精神。”

姚躍青拿見鬼的眼神看著我，仿佛我剛說的話非常離譜。

“大家不包括數學之神吧，我看你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連軸轉。”

他突然扶著眼鏡表情嚴肅地說道：“等等，你不會真的是數學之神吧，悄悄來我們這督察人類的數學學習狀況。”

我很無奈：“讓你失望了，數學之神這張卷子不是滿分。”

姚躍青對二次元之神充滿了景仰，根本不在乎數學之神哪個題沒做對，他拿著卷子邊改邊說：“適可而止，太暴露自己的能力會被人類抓去坐研究。”

我習慣了整天神神叨叨的前桌，無視他的碎碎念繼續拿著手機看天氣。

初中的時候和一個叫做江一帆的女生做過一個學年的同桌，到了高中我們因為不在同一學校聯係變少。

她也在c市讀的高中，不過和殷雨霈是不同的學校。

我看到了她新鮮熱乎的朋友圈動態，一個五秒鐘的視頻，天上掛著大太陽，地上不走心地落著雨。

好小的雨，完全不能撫平焦躁的高考生。

姚躍青正準備請教問題，一扭頭看到直接擺在桌上的手機亮著屏幕，主人毫不避諱彆人的目光。他問：“你看c市天氣乾什麼？”

我指著屏幕上顯示的氣溫說：“啊，我朋友今天在c市高考。”

姚躍青亂聊，壓根沒想得到回答，“男朋友？”

我聽見自己脫口而出：“女朋友。”

覺得答得不夠準確又說：“前女友。”

“……你認真的嗎？”他的嘴張得能吞下一個雞蛋，不，一個白熾燈泡。

“認真……”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和殷雨霈談戀愛——談過戀愛，會讓人如此震驚。

“能跟我講講嗎，我太好奇了。”

幸好他的驚訝很短暫，幾乎是轉瞬即逝，不然我真的要再次反思了。

我講得很簡短，簡短到不能再簡短，簡短到沒有任何故事性。顯然中二還有點八卦的姚躍青不滿意自己聽到的，抓著我追問了很多有的沒的。

他問我便答，邊答邊回憶。人在追述一段過往記憶時，往往都會挑著最好的記住，那些偶爾浮現的不愉快和小彆扭跟不存在一樣，談戀愛時甜蜜又奇妙的感覺再次把我包圍，大腦跟著講述沉入過去。

因為姚躍青不了解殷雨霈，他們兩人幾乎互為陌生人，所以說什麼他都聽得津津有味，他比我還投入，從毫無起伏的語調中找到值得共情的點，一會哈哈大笑，一會皺著眉頭沉思。

我倆聊得起勁，沒注意到荀風醒什麼時候出現在身後。

問題終於來到：“你說的這麼好，為什麼最後還分手了？”

我愣住了，把前幾天剛講給趙芋的話講給姚躍青聽，姚躍青聽完再次陷入沉思，我以為他會發表什麼真知灼見，結果他神情認真地點了點頭說：“一個字沒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