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桌子的椅子被拉開的,椅腳和地麵輕微的摩擦聲顯然體現出對麵人良好的教養,你被這聲音喚醒,掙紮著從桌麵抬起來,伸了個懶腰。
從閉目養神中緩過來,你無心留意周圍的情況,又重新拿起筆在本子上開始新一輪的書寫。大概過了十分鐘,基本上安靜的手機突然間發出了來短信的聲音。
你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急急忙忙去包裡麵拿出它。由於朋友很少,所以平時根本用不上手機和彆人通訊,也就從來沒有想過設定靜音模式這種東西,你不敢去看周圍有沒有人注意到你的存在,難為情地低下頭打開了手機,先把靜音模式開了。
可惡...到底是誰會這麼不湊巧啊,這不是出大糗了嗎!
你忿恨的情緒在看到短信的時候恍然消散了。
【萩原研二>>>
雖然補習班不開了,可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學習。就算是不能吵鬨的圖書館也可以嗎?
如果可以的話,能抬頭嗎?】
這、這是——?
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來信者,視線恍惚,落在了最後一句上。
沒來得及有其他反應,視線中小小的顯示屏跳出了新的來信,失去了聲音之後隻剩下了視覺,你條件反射的點開了最新的信息。
【看我。】
因為驚訝而無法思考,身體的本能比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決定更加快速。你抬頭,怔怔地看向了和你隔著兩個桌麵一條過道的人。沒有選擇你和拚桌,故意選擇了稍微遠一點的對麵。
萩原一手拿著手機,拇指還留在發送鍵上麵,臉上帶著不明顯的紅,像是對自己的惡作劇也感到不好意思一樣,他露出了像是要和比寒冬裡的暖陽較勁般的笑容,雙眼微眯,透過中庭落下的陽光灑在他的眼底,恍若星雲。
見你抬起頭了,他原本托腮的手緩緩收起,豎起了一根手指,貼近了自己的勾起嘴角的唇上。
——噓。
8.
誰也沒有說一句話。
對視的目光持續了大約十秒左右,你率先移開視線,從他的身上落回了握著的手機上。萩原沒有等到你的聲音,也沒有等到你的口型,他的視線在你毫無反應垂下腦袋那刻多了幾分失落。
他垂下眼瞼,按著發送鍵的拇指緩緩移開,隻是沒等他完全鬆開那個按鍵,原本灰暗的屏幕突然又亮了起來,綠色的微光像一隻小小的螢火蟲,在他的掌中閃閃發光。
小小的信使送達了一封簡短的回信。
【好。】
*
沒有起身換到臨近的位置,也沒有新的信件去傳達,隻剩下翻頁和書寫的聲音在安靜的圖書館裡麵。起身去拿新的書也好、去洗手間整理也好、短暫的伏案休息也好,沒有對白,偶爾對視,如同上演著沒有聲音的默劇,你們的行為在外人看來說不定像是兩個毫不相乾的陌生人碰巧在出現在一個畫麵裡罷了。
隻是兩台留在桌麵上的手機,如果主人一旦喚醒它,顯示的會是同樣的畫麵。
萩原途中去了一趟鬆田的桌子,想要跟他道個歉,今天的行程或許得變,而幼馴染之間的默契在這時表現得淋漓儘致,鬆田了然點頭,開口就是一周的漢堡包。
回到座位上的萩原摸著心口哀歎,希望破財不僅能消災,還能得福。
距離閉館前的兩個小時,率先站起身的你收拾著東西。想要走到出口的話必然會從萩原的身旁經過,你低著頭,一言不發地從與已經站起身他擦肩而過,走路的速度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緩慢,放在平時說不定會被他笑。
不過這次沒有少年壓抑著的悶笑聲,也沒有你拖長音的抱怨,身後傳來了不急不慢的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沒幾步就走近了你的身旁。
肩膀的側麵被來者的衣袖輕輕地蹭了一下,你握緊了背包的袋子,心跳一下一下,開始加快。餘光瞄到了距離有些近的衣袖,在走路的過程中會時不時分開,時不時又碰到。
衣袖下麵的手背一觸即離,又在周圍徘徊著。你數著臨二樓大門出口還有多遠,那大約十米的距離。
還有七米的時候,一隻手指溫柔地碰了碰你的食指。
還有六米的時候,感受到你沒有逃避的意思,它試探性地陷進了你的指縫。
還有五米的時候,比你纖長的手指勾住了你的食指,溫暖的指腹力道不輕不重,能夠輕易掙開。你的步伐亂了一瞬,耳邊似乎傳來了輕笑的男聲。
真是狡猾的家夥啊。你想。萩原研二到底想要做什麼呢?他的行為舉止到底是什麼意思?
可是還沒有走出靜音的圖書館,他沒有開口解釋,你也沒有明顯拒絕,沉默就是曖昧蔓延的加速劑,距離出口短短的距離變得越來越近,你原本卸力自然垂下的手在距離門口還有兩米的時候微微用力,給萩原單方麵的問候給予回應。
萩原的腳步一頓。
——下一秒,他卸去了手指的力氣,手腕一轉,把剛剛堪堪維持著的小心翼翼全部打翻。他的手強勢卻不粗魯地深入,把你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掌心。
長腿一邁,直接把原本磨蹭的散步變成衝刺,剩下的兩米在短短他的短短三步之間結束,而你那邊卻不好受了,被他拉得一踉蹌,但是他支撐你的手很穩,反應過來的你不知為何也雀躍了起來,小走幾步追上了他的步伐。
出了玻璃的感應門,萩原好像剛剛完成了比賽似的笑了兩聲,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圖書館裡麵顯得有些突兀。你急忙拉了一下他的手臂,對他比出一個熟悉的【噓】。
耳畔傳來了你氣音的抱怨聲,萩原再也壓抑不住胸腔裡麵的笑意,他對你眨了眨眼睛,指著前方的小樓梯,指著一樓外入夜後的街景,用同樣輕飄飄的氣音問你。
那要不要趁保安來警告之前趕緊逃跑?
...誰會為了著一點聲音就來抓人啊。
你輕歎一聲,用加快的腳步回答他的問題。
稍微快一點離開這裡,去到門口,就能暢快地笑出來,坦然地抱住你了。
*
你沒問他為什麼這麼做,萩原也不主動開口。並肩走向前覓食的路上好像和往常一樣沒有什麼區彆。
至少外麵看上去是這樣的。
不緊不鬆握住的手中,萩原掌心的溫度無比明顯,比你的溫暖,比你的粗糙,掌紋也更加明顯,一切都像是在提醒著你,你正在牽著異性的手壓馬路。
缺少與人交往的經驗,對【喜歡】更沒有明確地概念,你迷迷糊糊察覺到萩原或許是有在刻意引導你的,隻是基於【並不討厭】,你也就順著他的意思往下走了。現在的情況...算是友達以上戀愛未滿嗎?
不同校的話可以不用成天看見他受歡迎的樣子,可是見不到的話又會在閒下來的時候忍不住分出心思去思考他的事情。有時候你會突然很慶幸,自己和他相識的時間沒有很早。如果高一的時候就認識他的話,總感覺會被他迷得七葷八素。
但你不能承認現在就是一個好時機。
那天的歸途隻比往常的多了一項牽手,萩原將你送到樓下的時候成為了主動鬆手的那個,讓你不由地鬆了一口氣。
你猜,如果是你先放手的話,他的表情好像會變得不太好看。
「那我就送到這裡啦。」萩原想了想,還是在你頭上輕輕地揉了一把。你見他如此乾脆利落地準備轉身離開的模樣,想要說點什麼。
沒有多加思考,你的手指攀上了他的衣角,萩原的步子僵了一下。
「你...」
「——下次是什麼時候?」
醞釀了許久的朦朧情緒化作了略帶含糊的問句,你抬起頭,鼓起勇氣看向他。
「下次...什麼時候能見到你?」
萩原啞然。
過了兩秒,他唐突地笑了出來,從胸腔的悶笑到暢快的大笑,他邊嘟囔著邊揉著自己的頭發,還誇張地弓起了身子。你不解地看著他,因為沒有得到答案而鬱悶著。
他抓住了你鬆開衣角的手指,回答的語氣裡帶著笑意。
「雖然很想說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是對於應試生來說還是有些難啊。」
倒映著你身影的眼睛裡盈滿了溫柔,萩原在你注視中,牽著你的手,操縱著你的手指,用指尖輕輕碰了碰他自己的額頭。
「來做個約定吧?直到畢業之前的這三個月,我們都為了自己的目標好好加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