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考(二) 藺琰的鳥(2 / 2)

沈玉葉拿起桌上書本,用手勢比劃道,“我去尋段酉林給我講講文章。”

“我也可以給你講。”

鬆覺一聽沈玉葉要去尋段酉林,便又不大樂意了,“前些日子都是我替你去聽司學授課的,我如何講不得?”

“他跟你可不同。”

沈玉葉想了想,將李慎玄送來的糖糕重新夾到油紙裡包好,才轉身向鬆覺比劃道,“酉林乃我的至交,我自是更信他的。”

段酉林出生寒門,但家底還算殷實,其父早年經商,走南闖北的,同端王府的萬昌商行亦有過來往,存下一筆銀錢後,便千裡迢迢地送段酉林來太學讀書,隻盼他能考個功名,在燕都立足。

而沈玉葉亦是在太學讀書時無意間結交的段家,段酉林同他年歲相仿,學識亦是出眾,才來太學一年,便已出類拔萃,期考更是次次名列優等。

前世,段酉林便是在來年的科考中高中狀元,順利入仕大理寺,最後和他同成為德成的太子黨。

結局,自也同他一樣,死無全屍。

沈玉葉心思發沉,以至於段酉林殷切招待他時,他的笑意仍舊勉強。

“世子大人可是有何心事?”

段酉林已是有一陣兒沒見著沈玉葉了,此番見沈玉葉心事重重,亦頗感憂慮,攆走了幾個同學宿想來湊熱鬨的學子,親自煮了壺熱茶替沈玉葉斟上,“若你不嫌,大可與我說道說道,說不定,我能替你出出主意?”

段酉林雖出生商人家族,但畢竟比不得這太學裡頭的高門子弟,加之京中開銷又大,他感念老父供他讀書不易,便素來節儉慣了,身邊不僅沒個伺候的下人,所住學宿也是幾人一間的下舍,就連泡的茶,也都是陳茶,氣味並不好聞。

沈玉葉自不會喝,隻搖搖頭,用手勢比劃道,“你幫不了我的。”

段酉林能看懂手語,見狀愣了一會兒,才笑了笑道,“也是,世子大人地位尊崇,所想所念必不是我能輕易理解的。”

“不想了。”

沈玉葉撐著額頭,將手中的一摞書冊扔到麵前的小桌上,一頁頁翻開,邊比劃著,“這裡,還有這裡,哦還有這裡,你給我講講。”

沈玉葉滿臉無辜,“後日又要期考,我就權當抱住你這佛腳,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段酉林倒是極有耐心,當真為沈玉葉細細講解起來,隻不過,沈玉葉的心思卻全然不在書上,一麵似懂非懂地點頭,一麵又東張西望,直到在段酉林桌上蓋著的幾本書下抽出幾本當下正時興的話本子,才瞪大了眼,比劃道,“段兄,這是何物?”

段酉林這人長相周正,性子也如同他的長相一般,剛直不阿,一絲不苟,平日裡又隻醉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可他偷藏起來的這些話本卻竟多是講男女情-愛的,沈玉葉翻了兩頁就翻不下去,實在很難將這種話本和段酉林聯係在一處。

段酉林臉一紅,支吾半天,才道,“其實,這…這是我給你準備的。”

段酉林見沈玉葉目不轉睛看自己,愈發不自在,隻好老實解釋道,“前幾日小假,我被幾個同窗拉去外頭飲酒閒逛,正巧我替他們抄寫功課時攢了筆錢,無意中又瞧見了這些話本,就,就全買了下來。我每次見你皆是鬱鬱寡歡的,平常在太學中除我之外也不大同旁人打交道,我怕你無聊,就想著閒暇時讀來可以解解悶。這話本裡的故事雖然荒唐,但讀起來其實還怪有趣的,就說,就說那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竟…竟說得是那同窗好友之間生出了男女之情,哈…”

怎的越描越黑?

沈玉葉有些好笑地看著支支吾吾拚命解釋的段酉林,彎彎嘴角,幾日來鬱滯在心裡的悶氣,好像莫名舒緩些了。

“那就多謝段兄了。”

沈玉葉收下話本,比劃道,“我看完再拿來還你。”

“不,不還也無事的。”

“對了。”

沈玉葉提起帶來的那包糖糕,“府裡的人買了這個,但我最近不喜甜食,扔了又左右覺得可惜,你要嘗點兒麼?”

“哇!這味道應該是寶祥食鋪的!我在幾個同窗那裡曾看到過,這食鋪的糖糕價格可當真不菲,聽說還極難買到,每日隻做一百個糖糕,售完不補,那幾個同窗想吃時都會叫各自的小廝天不亮的就下山去排隊買了,如此貴重,我怎能吃?”

“你若不吃,我便拿去扔了。”

沈玉葉本來也是打算將李慎玄買來的糖糕扔掉的,隻隱約記得段酉林向他提過,話語裡多有豔羨之意,所以才心血來潮想帶給段酉林嘗嘗。

“我吃,我吃!”

段酉林見沈玉葉竟舍得把這好東西給自己吃,當真是喜不自勝,捧過糖糕,一層一層揭開油紙,剛拿了一塊想要嘗嘗,窗邊卻忽傳來了翅膀扇動的聲音。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一個黑影如離弦之箭一般飛快地從大開的窗口直直飛入學宿,眼睜睜地從段酉林手中奪走這塊糖糕,又飛出窗外,整個過程,不過須臾之間。

段酉林端得是被嚇了個目瞪囗呆,半天回不了神。

沈玉葉卻已然反應過來。

那鳥是雪舞!藺琰的那隻海東青!

他一驚,猛地起身扶窗看去,果然聽到了藺琰的竹哨聲,以及正攀在學宿院外的樹乾上,遙遙與他對望的藺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