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夜裡,分外的冷。街上萬籟俱靜,店鋪都已關了門。有個踉踉蹌蹌的人影,朝不知名的方向走著。
他耷拉著腦袋,佝僂著背,嘴裡嘟嘟囔囔的。
男人越走越偏,連店鋪都看不到了,周圍黑漆漆的。
他並未意識到不對,還在繼續走著,忽然身子晃了晃,重重摔在地上,許久不曾站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到男人身邊,那人身材頎長,淺青色的衣衫在夜色的掩蓋下,顯得有些灰暗。
他低頭看著男人,沉吟半晌,蹲下、身子,探了探男人的鼻息,已經沒了熱度。
那人蹙起眉,嫌棄地看著男人。這麼多的人,偏偏他的八字與自己契合,這麼多年了,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討厭一具身體。這具身體早就被酒氣掏空了,五臟六腑裡都是腐爛的氣息。
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抓起男人的手,他的身體慢慢變得模糊,如煙一樣,散入男人的體內。
眨眼的功夫,已沒了氣息的男人睜開了眼睛,他試著活動身體,緩緩坐了起來。
死去男人的記憶湧入腦海,他叫陳四年,是糖廠的下崗工人,成了家,有三個孩子。
……
咚咚咚,急劇的敲門聲在走廊裡回蕩。
陶瑤剛洗好澡,正在擦頭發,原主這頭發又少又軟,紮起來還沒有一根手指粗。身上瘦的跟稻草似得,她看了都覺得不忍心。
要不是有原主的記憶,她真懷疑喬春嬌是不是親媽。
敲門聲打斷了陶瑤的思緒,陶瑤皺眉,這麼急切的敲門聲,定然來者不善。
“死丫頭,開門!”久久等不到開門,外麵的人喊了起來。
一個小人影嗖一下跑了出來,攥著小拳頭,像一隻炸毛的小公雞,“是大舅舅。”
陶瑤點點頭,她聽出聲音了,這是來興師問罪了。把毛巾放下,轉身進到廚房,抄起菜刀,對奕鬆說,“開門。”
小奕鬆盯著明晃晃的菜刀,有些猶豫。
陶瑤:“沒事,去開。”
小奕鬆打開門,陶正浩和喬春嬌氣勢洶洶,陶正浩粗魯的扒拉開奕鬆,跨步走了進去,“死丫頭膽子挺……”
在看到抄著菜刀的陶瑤後,他咽下了下麵的話,“你,你拿著刀做什麼?”
陶瑤樂嗬嗬的,舉著菜刀給他們看,“大哥,你看我磨的菜刀怎麼樣?刀口鋒利,彆說是肉,就是頭發絲放在上麵,一吹就破。”
那菜刀明晃晃的,刀口處尤其的白,泛著寒光。
陶瑤的臉上雖樂嗬嗬的,眼神裡卻是同那刀口一樣泛著寒意。
陶正浩有點發怵,聽到喬春嬌講陶瑤白天去家裡要錢,他還覺得不可思議,她沒有那麼的膽子,現在他倒是信了個十成十。
難道是把她逼的太狠了?
“瑤瑤,你先把刀放下,好好說話。”
“我在好好說話啊。”陶瑤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把玩著菜刀。也不說讓他們坐,隻拿眼睛斜睨著他們。
喬春嬌心裡直打鼓,這死丫頭,是要拚命啊。
“陶瑤!你不要耍混!我來是問你,你為什麼把家裡的錢都拿走了!”陶正浩見陶瑤不肯配合,露了凶相,往日裡,隻要他一凶,陶瑤立刻就範。
可惜,現在的陶瑤不是以前的陶瑤了。
陶瑤重重一拍桌子,“陶正浩!我往日裡敬你是大哥,處處讓著你,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喝妹妹血的爛男人!什麼叫把家裡的錢都拿走了,我拿的是我的錢,是你們從我這裡拿走的錢!
我告訴你,我喊你一聲大哥,是看在咱們曾經一起長大的份上,你要是再來我這裡撒潑,就如此桌!”
陶瑤一揮手,菜刀輕輕巧巧的嵌入桌子裡。她日日玩刀,什麼東西用幾分力,看一眼就知道。
陶正浩被嚇得身子一震,喬春嬌的臉色煞白,抖抖索索的,眼看著就要倒。她拉住陶正浩的衣服,“大浩,咱們走吧。”
陶正浩攥著拳頭,“我不,我就不信,她真敢。”
陶瑤歪頭看著他,“試試?”
陶正浩不動,往日裡乖巧聽話的妹妹,竟然變成了這幅模樣。不不,一個人不可能變化的這麼快,她一定是騙人的。
陶正浩推開喬春嬌,一步步朝陶瑤走來,“我還真想試試。”
“大舅哥試什麼?”一道渾厚的男聲突兀的響起。陳四年靠著門框,雙手抱在胸前,一雙黑亮的眸子上下打量陶正浩。
陶正浩被看的渾身不舒服,他那目光就跟長了刺似得,每看一眼,他的身上就刺痛一分。
今天的這兩口子都不對勁,陳四年整日裡醉醺醺的,臉從來沒有洗乾淨過,今天卻捯飭的這麼清爽。
明明衣服還是原來的,感覺卻不一樣了。
陳四年瞥見沒入桌子裡的刀,走了過去,抓起刀柄,很輕鬆的就拔出來。他把刀旋轉,刀口對著自己,輕輕吹了口氣,隻聽到嗡的一聲,金屬發出輕微的震動,“你對我妻子磨刀的手藝有異議?”
陶正浩吞口水,剛才的聲音就像催命符一樣,紮進了耳朵裡,“沒,沒有。”
“沒有就好。……這些年,你和嶽母從我家裡拿走了多少錢,你們心裡清楚。阿瑤拿回的隻不過是屬於自己的錢,你們竟然還要上門討。
大舅哥,嶽母,人不是這麼做的。你們要是還念著往日的情分,阿瑤還叫你們一聲哥哥和母親,我也敬你們是嶽家。你們若還是不知好歹,斷了這門親戚,我們也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