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掉錢眼裡的人,讓她不由想起這人,說什麼幫她殺人當作報恩的法子。
想必王垠安口中這人和傅葭臨肯定很是聊得來。
陸懷卿正想要追問,身後卻傳來了傅葭臨的聲音:“王垠安,到點了。”
王垠安立刻扔下轡繩,躲進馬車裡睡覺去了。
陸懷卿也靠著馬車門沿睡著了,這幾日連著駕馬車,她都沒怎麼好好休息。
她已經好久沒有夢到前世的事情了,這次或許是因為王垠安的話,她又夢到了一點關於前世的事。
不過這次不是關於傅葭臨的,而是她對“煙雨樓”的記憶。
前世,阿娜暴斃後不久,她曾去過一次長安。
那時她已經經曆了漠北大亂,也經曆了四處求援,卻杳無回音的窘境。
她開始明白自己的肩上的責任,所以在阿姐要擔起責任撐住漠北的同時,她也承擔了她的責任——她去長安替阿娜斂屍。
當時漠北動蕩,多的是人想要殺她,她不像今生這樣還有傅葭臨和王垠安保護。
那時的她孤身一人來到了長安,她不會大燕話,又擁有一眼就會被認出身份的異族眼瞳。
輾轉兩個月,她才終於在大燕官官推諉下,終於找到了阿娜的骸骨。
她將阿娜的骨灰裝入漠北巫師施過禮的盒子裝好,卻又在那天被長安的摸包兒偷了錢兜。
屋漏偏逢連夜雨,那也是長安夏雨連綿的日子,雨說下就下,讓她都沒有躲的地方。
她想在簷下躲躲雨,不是被這個商販驅趕,就是被那個乞丐推搡,最後她看到了氣派又沒有其他人霸占的一個府邸。
那時她不識字,也不清楚那是什麼地方,她隻記得自己真的很冷很餓。
她坐在簷下抱緊膝蓋,淚水混著雨水逐漸浸透她身上有些舊了的錦衣。
在迷迷糊糊間,那座緊閉的府邸卻開了門,它的主人還好心請她喝了一碗薑湯,讓她吃上了家鄉的麥餅。
很多年以後,當她再次回到長安,才從侍女的口中知道那個地方的名字。
那裡是煙雨樓,是長安人人繞道走的晦氣地,裡麵住著的都是比猛獸還要凶狠的人。
但到底是先入為主,陸懷卿並沒有那麼憎惡煙雨樓。
相反一提起這個地方,她隻會想起,那扇為她而開的門,想起那碗溫熱的薑湯。
“阿嚏——”
陸懷卿打了個激靈,她這才發現自己昏睡間,已經被抱進了馬車裡,身上還蓋著一層薄薄的毯子。
她恍惚地掀開了簾子,見外麵青山連綿,雨水如珠簾般掉落人間,激起朦朦朧朧的煙霧。
如果不是傅葭臨仍坐在車軾上架著馬車,她都有種不知道今夕何夕,仿若爛柯人的奇妙感覺。
車簷能替傅葭臨擋住部分的雨,但是到底還是有絲絲飄雨,落在他的眉睫、素衣,和那雙緊緊抓住轡繩指節分明的手上。
他也不在意這雨,他隻知道他得快點架著馬車,不然在荒郊野嶺待得越久,越容易節外生枝。
一點小雨而已,傅葭臨早就習慣了。
驀然間,傅葭臨卻察覺到不對勁,因為沒有飛雨再飄落到他身上。
少年停下驅趕馬車的動作,他仰起頭看到了頭上,那片青白色傘布,順著傘布是灰棕的傘柄,然後是陸懷卿纖白如玉的手。
她探出半邊身子,替他撐著傘,眼裡看起來是剛睡醒的霧蒙蒙,懵懂又真誠。
陸懷卿笑開:“我給你撐傘,就不會被淋到了。”
不然正常人,被這樣大的雨淋一整夜,肯定都不會好過的。
“不用。”傅葭臨像是終於下定決心。
他看向陸懷卿:“前麵好像有個村子,可以落腳歇一夜。”
陸懷卿聞言愣愣點頭,但她還是沒有收回手。
雖然隻剩下最後一點路,但還是不要讓傅葭臨淋雨好了。
這人今日趕了好久馬車,想來也是真的很辛苦了。
“不是說不歇嗎!”王垠安被傅葭臨叫醒。
他耷拉著眼皮,強撐著最後一絲意誌絮叨:“傅葭臨,你就是心疼了吧。”
陸懷卿今日沒有駕馬車,她精神還不錯走在最前麵,也就沒有聽到王垠安的話。
隻有傅葭臨聽到了。
但他這一次沒有反駁王垠安。
他盯著陸懷卿仍舊蹦蹦跳跳的鮮活背影,不自覺莞爾一笑。
剛剛陸懷卿說要給他撐傘時,他的第一反應,確實是陸懷卿撐久了手就會酸。
這……就是心疼嗎?
少年低垂眉眼,像是在仔細思索剛才的心緒究竟是什麼。
“傅葭臨,你們怎麼還不過來。”陸懷卿在前麵喊道。
傅葭臨放下心裡的疑惑,立刻向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