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 目標人物名為吉霄。(1 / 2)

時雨 片帆沙岸 6094 字 9個月前

方知雨又想起很多年前,她聽過一個傳言,說2019年2月1日,一顆小行星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撞向地球。其破壞力足以擊沉一個大洲,造成難以估量的災變。

然而,很多年後。2019年1月31日,方知雨發現,記憶中那遙不可及、仿佛要走完一生才能抵達的未來,竟然就在明天。

可是傳言來臨前這個夜晚,26歲的她也不過是在參加公司的年會,普通地吃著夜飯、喝下三杯紅酒。

“呀,修羅場。”

第四杯剛倒上,就聽身旁的女同事這麼說。方知雨還沒弄清狀況,先見一個女人走向吉霄。

女人是她的一個舊相識,但現在重要的不是這個。

重要的是:事關吉霄。

方知雨久居山野,和新潮流有些脫節。從老家來寧城上班這兩年,她總能聽到一些新詞彙。有的當場記下了,事後去查一查;有的沒記下,就全憑緣分,或許於未來某日再聽到時突然領悟。

但是今日,因為事關吉霄,方知雨等不到“未來”,直接問旁人:

“‘修羅場’是什麼?”

同事想想告訴她:“就是三角戀的當事人,突然全部出現在同一個畫麵裡,”說著示意她看前方,“喏。”

前方,在同一個畫麵裡,有作為方知雨舊相識的女人、在酒桌上痛哭流涕的男人,和坐男人身旁一邊拍他後背、一邊安慰他的吉霄。

方知雨看直了眼。

這是年會第一晚。節目結束了,夜飯還在吃。大家喝酒的喝酒,祝賀的祝賀,談心的談心。最恐怖就是吉霄她們事業部。平日奮戰在一線的江湖兒女,喝起酒來真槍實彈。酒到酣處互訴衷腸,談及這一年艱辛,甚至有人醉到淚灑現場——

比如小葉。

“小葉”就是坐吉霄身旁那男人的花名。在這公司裡,大家都叫花名:

吉霄也有花名,吉霄叫“及時雨”。

正當小葉對著吉霄這個隊友抹起熱淚、跟她顯得親密過甚的時候,他剛官宣的未婚妻就看不過,從另一桌起身走向兩人。

然後,“修羅場”便降臨:

因為小葉的前任不是彆人,正是她吉霄。

手是去年分的,男方提出。聽說女方很傷心,甚至一哭二鬨——

三跳樓。

方知雨杯酒下肚,有了醉意。連目光也不記得隱藏,直直看著吉霄,恨鐵不成鋼地想,真沒骨氣。失個戀而已,就要生要死。小學生嗎?

與此同時,就見吉霄陪著笑任小葉被他未婚妻拖走,轉頭笑容就消失,獨自喝一杯。

看她這副落魄樣,同事都打起抱不平:

“談朋友談到該結婚的年紀,男方卻分手,無縫銜接換了新的,這才多久就訂婚?我真懷疑小葉是蓄謀已久,其實老早就劈腿吃兩頭茶。”

“對呀,慘的,”另一個同事接話,“明知對方是渣男,還要給他做下屬。開開心心來參加個年會,卻被安排坐同張台,要聽他發酒瘋,還要應付他新鮮出爐的未婚妻……換我可吃不消,早晚換公司。”

“憑什麼是及時雨換公司?要換也該男方換!”

“你要小葉換公司,問過他哥大葉沒?”

……

七嘴八舌、好生唏噓。最末得出結論:

職場戀情碰不得。

“可我看他倆平日關係還蠻好?”又有人講,“有說有笑,一點也看不出及時雨傷心。”

“女人的事哪能看表麵啊?要是不傷心,她能為一個男人跳樓?”

“及時雨都講說不是跳樓了!隻是喝醉了不小心摔落的!”

“這話你也信?”

“等等,”,坐得遠一點的新人聽到這,徹底震撼,“所以你們天天說及時雨跳樓,居然不是一個梗,而是真有其事?!”

“不然呢?”

“那她失憶也是真的?”

同事還想作答,旁人先撞撞她胳膊。因為被議論的中心這時起身朝這邊來。

她長發飄逸、走路生風。真是個美人。難怪今早一亮相就有同事問她口紅哪個牌子?什麼色號?真好看,豔光四射的。

出場風光,卻在此刻破功——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這美人離席沒走幾步就一個踉蹌,在眾目睽睽之下跌了底朝天。沒眼看。

她本人倒是無所謂,還是笑微微那樣子,爬起來拍拍屁股就算,吃癟也吃得瀟灑。

與其說她美,不如說她身上有股自洽的風采。叫人總想看著她、研究她。

方知雨悄然地看著她,研究她。眼見她摔個跤都能炸出些擁躉,追著她扶。直至徹底看不見吉霄的身影,才意猶未儘收回目光。出神地給自己倒酒。

然而這第五杯酒還沒喝上,手先拿滑——

紅酒撒了一身,玻璃杯也摔碎。

“沒事吧?”驚訝之後,大家關心。

方知雨木知木覺地搖頭,一臉司空見慣、逆來順受的樣子,躬身撿碎玻璃。

眾人還來不及阻止,她的手指先被劃出一道鮮紅的傷口,滴下的血和地上的紅酒混一起。

“呀,流血了!”

“彆撿了彆撿了!”

“先用紙巾包一包,誒,誰去問問哪有碘酒?”

同事們七嘴八舌,方知雨卻讓大家彆在意。拿起外套溫吞吞起身,說她回房間處理一下就好。

走的時候,指尖的血還在滴。有人看得擔心,有人則是搖頭,直接說出口——

“呆頭呆腦。”

*

酒店選在寧城市郊,兩天一夜。下午入住,晚上宴會。一邊吃席,一邊聽老總講年報、畫大餅,之後就是部門節目,穿插著表彰、抽獎、小遊戲……

至於明天,高層會留下開會。她們這些員工則可以自行安排,或者在附近逛逛,或者泡泡溫泉。反正十一點半集合,乘大巴去露天燒烤,吃完就回程。

行程緊湊,加上隻過一晚,方知雨便沒想過帶換洗的冬衣。

因此今天晚上,她必須把沾上酒漬的毛衣洗乾淨、吹乾,這樣明天才有的穿。

然而等她回房間,卻發現這裡隻有沐浴露、洗發水。打電話問酒店,酒店說他們不單獨提供洗衣用品,不過:“頂樓天台有自助洗衣房。”

於是,方知雨繼續穿著她那件沾了紅酒的舊毛衣,披上外套上頂樓。

從電梯下來,經過空無一人的走廊。行至燈火闌珊處,終於找到天台入口。

方知雨推開厚重的鐵門,抬腳走上去。

這裡意外是個看夜景的好地方。一眼望去高樓林立,燈光比星光璀璨。人間像一襲烏黑絨毯,鑲嵌著寶珠。

是美麗的,方知雨卻無心觀賞,因為此刻冷風夾著冰寒朝她襲來,吹得她眉頭大皺。

手術之後,她對天氣就變得尤其敏感。一吹風便很不適意。

方知雨拉緊大衣,一邊後悔圖一時方便沒戴帽子,一邊耐著頭疼轉身,把不夜城留在身後。

走進洗衣房。多氣派一家酒店,卻仍有這樣未經鋪陳的角落。水泥牆裸露著,還雜亂地堆放著一些舊物。

方知雨找到固定在牆上的塑料盒,拿出空紙杯,往裡一下又一下地摁洗衣液。

跟眼前這一切相比,適才樓下的堂皇熱鬨真像布景,華麗,卻很不真實。玻璃杯摔碎那個瞬間,就像導演喊“卡”。今日的拍攝在那一刻結束,之後就該抽離,回到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