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悔 我是死魚。(1 / 2)

時雨 片帆沙岸 6607 字 9個月前

結束完自爆,吉霄盯著神情動搖的女人。卻沒等來一句回應。半晌後她失望:

“你走吧,彆理我。”

趁方知雨還在愣神,吉霄抽出手,一邊揉自己被抓疼的手腕,一邊再次轉身步向角落。

真不好搞定。看著女人的背影,方知雨想。但是她頭太疼了,實在不能再在這個刮著雪風的天頂跟對方繼續耗下去。必須做點什麼。就像一部電影來到關鍵情節,需要強烈的戲劇性來替代命運,把主人公直接摁倒製服,一錘定音那種。

可是該做麼做,才足以震撼到對方,讓她可以為她停留,彆再站上懸崖?

方知雨靈光一現,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入戲,然後朝著女人奔去,從背後一把抱住她——

“我不後悔!”

*

我不後悔。帥氣地喊完這四個字不過兩分鐘,方知雨就後悔了。

剛才情況危急風又大,她是喝多了加上被吹得頭疼欲裂,才會那麼講、那麼做。而現在,走在開了暖氣的走廊上,沒有風,方知雨好像瞬間醒酒,腦筋也變清楚。她甚至開始懷疑,吉霄剛才是不是故意激將她。

退一萬步來說,陪這個人回房間?她怎麼敢的。

一路從漆黑的天頂下來,即使此刻走在酒店的走廊上,光照依然有限。而且她一直走吉霄前麵,小心地垂著頭。

但回房間可不一樣——房間裡多亮堂。到時候,她的所有表情都會被吉霄清清楚楚看在眼裡。她這個“間諜”原本就動機不純,手段又生澀,哪裡經得起狐狸似的對手琢磨她。

是,前幾個月她藏得很好,那也僅僅是因為吉霄在明,她在暗。若真要在光下對峙,她哪是對手。

“不進去嗎?”

方知雨回過神,人已站在吉霄房間門口。身後人不知何時繞過她劃了門卡。門開了,吉霄在她後麵問。

這情形,令她的腦海不知為什麼很不恰當地冒出“羊入虎口”四個字。

“我……就不進去了,”抓住最後的生機,她推脫。

“也好。”

方知雨把“我隻說跟你回房間,又沒說要進去”的說辭都準備好了,卻被對方這麼舉重若輕地回應。

如釋重負。“那我先走了?謝謝你的外套,吉小姐。”

“你客氣。”

倚著門楣接過方知雨脫下的外套,對著已然轉身的背影,吉霄慢慢地企口,輕言細語、關懷備至:

“你走了,我才好去跳樓啊。”

方知雨驟然停步。

可惡。她怎麼忘了,這人會讀心術,打蛇打七寸。她真是觸黴頭才去招惹她。

跟著吉霄進門,方知雨滿心忐忑,發現裡麵燈亮著,暖氣也開著。然後她就想起自己分明還有一根救命稻草:

吉霄的室友,財務總監“鈴蘭”。

如果鈴蘭在,那事情就好辦了。找個什麼借口都好開溜。然而偏偏這個緊要關頭鈴蘭不在。

方知雨的心再度觸礁。

還在發愁,吉霄已經步履輕鬆地從浴室出來,還拿了條乾浴巾。

方知雨見女人走近,連忙側身朝牆,總不敢讓對方把自己看得太仔細。

她多緊張,吉霄就多坦蕩。到她麵前一伸手,自然而然就要幫她擦雪水。

方知雨彆過臉。

吉霄見狀也不再迫近,隻是把浴巾遞給她:“你自己擦。”

方知雨一接過浴巾,就嚴嚴實實捂住自己。趁著她自作聰明、設法掩藏,吉霄關上門。

“還冷嗎?”溫柔地問她。

方知雨把臉藏浴巾裡,搖搖頭。

她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卻不知道自己剛結痂的傷口在這時全然暴露在獵人視野。

“手怎麼了?”

方知雨聽到問題,透過縫隙看看吉霄,才反應過來對方問的是她剛才被劃傷的手。

“剛才在下麵不小心打碎了酒杯,去撿的時候弄到的。”

吉霄“哦”了一聲,看看傷口,又看看人。好難得才記得要循序漸進:

“所以你到底叫什麼?”

“……你剛剛問過。”

“你也沒答啊。”

那是因為我不想跟你變得“認識”。

可是如果再回避,就顯得太刻意了。方知雨報出自己的名字。

吉霄聽完隻問她:“知雨,是哪兩個字?”

方知雨順口就答:“‘好雨知時節’裡那幾個字。”

“好雨什麼?”

“知時節,”方知雨說,“就是那首詩啊,《春夜喜雨》。”

小學生都會背的古詩,吉霄卻一臉茫然,還跟她確認:

“‘雨’就是下雨的雨?”

那不是廢話嗎。

在心裡這麼悄悄吐槽著,方知雨卻再一次得到確認:這個人是真的醉了,也是真的失憶。瞬間就感覺安全了許多。

“這麼看來,我的花名該給你用。”剛想到這,就聽吉霄說。

方知雨嚇了嚇,但看看吉霄,又覺得她似乎並不是刻意這麼講。這才敷衍地答一句:

“那又沒有。”——及時雨這名字,還是跟你更合襯。

“那你花名叫什麼?”女人又問她。

想花名時敲破腦袋,有同事從旁提醒:“你名字裡有個雨字,要不就叫‘及時雨’?”

覺得跟自己的名字很貼合,方知雨點點頭決定采納,卻聽同事笑:

“跟你開玩笑的。及時雨我們公司裡已經有啦!還是很有名那種!”

當時她還在想,是誰,怎麼個有名法。後來才知道,是吉霄。

在得知對方花名的一刹那,方知雨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原來,是因為她叫“及時雨”。

“及時雨”這三個字不能用了,便又陷入苦思。幸好熱情的同事再次建議:

“不然就找卡通人物?像我,就叫丸子,因為《櫻桃小丸子》。”

這辦法好像不錯,於是方知雨隨手抓了個來。然而真到了要對吉霄作自我介紹的時刻,她又多少覺得有些羞恥:

“……我叫藍貓。”

吉霄果然笑出聲:“《藍貓淘氣三千問》那個藍貓?”

方知雨聲音都小了:“是啊……”

“你都想問些什麼?”

見方知雨不解,吉霄繼續:“不是要問三千問嗎?”

原來這個人醉了,會開這麼無聊的玩笑!

但是,她確實是想趁她醉,問她一些在清醒時聽上去很怪的問題。

方知雨把臉藏得更深:“我問了你就會答?”

“肯定啊,”她麵前的女人許諾,“難得有人把命換給我,我當然要好好珍惜。”

吉霄又在開玩笑了。但方知雨還是忍不住想,有誰曾經像這樣跟她說過要“好好珍惜”她嗎?即使隻是玩笑。

很多年間,她的周遭都很安靜。是來寧城這兩年,才感覺到了一些熱鬨。但是熱鬨的大家講起她來似乎沒什麼好評價,總是說她呆木,土氣。像嫌棄一件破洞的舊毛衣。

她這個人好像總是追不上時運,離開了老家,卻依然在雲霧中。不像此刻站她眼前的女人,生動,明豔,真像一場應時的急雨——

她多羨慕她,能活得這般隨心所欲。

這個說自己“正當行樂”的人喜歡同性,今晚喝多了。或許就是因為酒醉,她對她說的那些玩笑話才都顯得有些奇怪。什麼跟她回房間會後悔,什麼她喜歡女人,什麼會“好好珍惜”她……明明今天才第一次搭話。

分寸拿捏得太曖昧,甚至像是在撩撥她。真不知對方是有心,還是無意。

然而無論吉霄的本意如何,她都必須繞開。因為她不是能暢快行樂的人。

道理很明白,心卻無法遵從。心想抓住這個今後或許不會再有的機會,讓吉霄有問必答:

“你之前……為什麼跳樓?”

“喝多了,沒站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