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腦袋宕機,空白了好一陣才被她想起什麼,再生硬也要抓個其他話題來:
“那個……吉小姐,我聽同事說,你快升職了?”
聽到“升職”兩個字,吉霄的注意力倒也樂於被她轉移:
“還不確定,”她說,“怎麼,你在行政部聽到什麼消息嗎。”
方知雨答沒有,然後決定今晚就算豁出去,也要讓對方體驗一下宕機的感受,走出自以為是大殺招的一步:
“我隻是在想,怎麼都這種關頭了,吉小姐好像還很有閒心,一點也不害怕我把秘密說出去。”
被她攻擊的人絲毫沒有她想象中的慌亂,隻是問她:
“把誰的秘密說出去?你的,還是我的?”
“我的秘密?”
她有什麼秘密被吉霄看破了?說謊?跟蹤?變裝?在白夜偷聽她的八卦?還是其他更惡劣的事?
“對啊,”吉霄說,“……死魚什麼的。”
啊?那原來是她的秘密啊?
隨後方知雨就意識到,吉霄之所以被她撞破性向,卻也從來沒找過她,或許隻是因為在吉霄眼裡,她也握著她的把柄。
方知雨完全不介意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是死魚。但她想,如果吉霄認為她介意、認為那是她的把柄,那就是吧。
想到這,她跟吉霄認證:
“對!死魚那件事還請你幫我保密!相對的,你的事我也會保密。”說到這又想起吉霄那句“大可放心”,拿來用上——
“所以吉小姐,對我,你大可放心,請加油升職!”
吉霄聽得好笑。“這算是我們的第二筆買賣?”
“對啊,你願意嗎?”
“當然願意。很公平。”
說完這句,女人笑開來。
方知雨以為自己又無意間踩入對方的陷阱,警覺地問她:
“笑什麼?”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來,居然有人覺得自己比不過打火機。”
這分明是年會那時她說的話。但她可是認真的。
“對你來說不就是那樣嗎……我就是比不過那個打火機。”
吉霄聽到這裡,謄出一支手來摸外套口袋,隨後把一樣物事擺台麵上。方知雨初初看去,還以為那是半支筆管。
“年會那晚我掉的就是這個。”卻聽吉霄說。
年會那晚吉霄掉的……打火機?
方知雨連忙拿到手裡端詳,滿心訝異地問吉霄:
“你還是去撿了?!”
“沒有啊,隻是又買了個一樣的。”
“?你不是說這是限量版?”
“騙你的。”
方知雨這才明白自己上當:“為什麼騙我?”
“當然是為了做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奸商!
剛在心裡這麼罵完,就到路口。開車的人一邊轉方向盤一邊認真跟她說:
“所以啊,以後彆再看輕你自己……也彆動不動就跟人說什麼拿命換,很傻,知道嗎?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比你自己的生命更珍貴。”
方知雨握著打火機,心中升起溫熱。但她還是辯駁:
“我不那麼說,你當時會聽我的嗎?那天真的很危險,在下雪,你又喝醉了……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卻想著怎麼穩賺不賠。”
“你沒看見那附近到處是防護網嗎?怎麼個危險法。”
防護網?
她真的沒看見。當時一顆心都撲在吉霄身上。
但是說到這裡,方知雨也難得地抓住了一個重點,問吉霄:“既然你覺得我傻,打火機也買到了,那我們的第一筆買賣是不是可以就此作廢?”
這下終於輪到吉霄陷入被動:“為什麼作廢?”
“是你說的,讓我不要拿命換。”
“我是說了,但我加了時間限定啊,”吉霄竟然跟她摳起字眼,“都說是‘以後’了,也就是未來!已經發生過的事怎麼作廢?過期不候,明白嗎?”
向來風度翩翩、八麵玲瓏的大美人,居然也有這麼幼稚的時候。
方知雨忍俊不禁。
笑完她又想,是《重慶森林》裡。失戀的男人在他生日前夜,去便利店找一罐隻有兩小時就要過期的鳳梨罐頭。當然不可能找到了,老板可是個注重食品安全的良心人。
“過期的東西誰要啊?人們都喜歡新鮮的。”老板說。
方知雨看著打火機,想她就是那樣的過期罐頭。
用過期的自己交換鮮活的吉霄,可不見得是對方賺了。
“把命換給彆人好像也不錯。”這麼想完後她總結。
吉霄聽得心震,評價她:“瘋子。”
“我可不想被外號是‘瘋子’的家夥這麼說。”
“哇,”吉霄感歎,“真懷念幾小時前,在電梯裡發著抖跟我說她很緊張的人。”
方知雨聽得好笑,嘴上卻說:“我現在還是很緊張啊。”
“看不出來。”
謊言這種東西,根本站不住腳,需要一個緊挨一個、一次緊接一次。
所以今天晚上,她又對吉霄說了很多謊言。卻還是忍不住,偶爾留下一句真心——
“那是因為你沒認真看。”
吉霄,
真希望哪一天,你能認真看向我。
剛想到這,一滴雨落在前窗。方知雨回過神,才反應過來大概是從餐廳出來開始,雨就停了。這時隻是又開始下。
雨花一朵一朵綻在還潮濕的車窗上,方知雨細細地看著。一邊看,一邊想如果下雨不是這個人非要送她回家的理由。如果對她,吉霄的感情並不全是厭惡。那麼她可以懷抱期待嗎?
還在看著雨發呆,音樂就在這時響起。是吉霄打開的,一首安靜的鋼琴曲。
在琴聲中,細雨慢慢飄落。
昨晚失眠,今晚加班。原本就疲乏不已,適才又飽餐一頓。在吃飽的狀態下人總是更容易困倦。更何況一路上都跟目標人物鬥智鬥勇,太耗心神。
在春雨和琴聲交織的背景音中,方知雨看著越綻越多的雨花,隻覺心酥酥麻麻,骨肉也越來越癱軟。
終於,在某個時刻,她再也抵不住倦意,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