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貓 她有一雙貓一樣的眼睛。(1 / 2)

時雨 片帆沙岸 5129 字 9個月前

周六中午,花城麵館人頭攢動。弄堂裡露天支起幾張小桌,有人吃麵,有人排隊。

人雖打擠,卻忙而不亂,除了跑堂的靈光,還因為有老板娘吉小紅在收銀坐鎮。這人站樁輸出,腦袋裡像安了計算器,多少人七嘴八舌圍著她點餐她都不會算錯,還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

吉霄提著貓箱往後院去,隔著人列路過。原本想著人多不去打擾吉小紅,卻被對方一眼掃到:

“吉霄!飯吃了沒?”女人對她喊。

“沒,想回來吃麵。”

“那叫吉然做!”又問,“將軍呢?沒事吧?”

“沒事。”

這邊關心完,才跟排隊的客人解釋:

“我女兒……平時工作忙都在外地,難得回寧城。”

“哦喲長得這麼標致!”

“可不是,跟我年輕時一樣!”

……

在後廚幫忙的吉然正在熱唱吉小紅的最愛《女人花》,剛唱到“緣分不停留,像春風來又走”,吉霄就踩點出現。

見她帶著貓回來,吉然碗也不洗了,跟進裡屋急切地問她:“將軍怎麼樣?”

“沒事。手術很順利,就是麻藥過了正疼呢。”

吉霄說著把箱子放定打開,裡麵的小貓毫無生氣,完全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將軍是去年春末流落到花城麵館附近的公貓。雖然在流浪,它的脖頸上卻係著鈴鐺,一看就在哪戶人家待過。

它在貓中算親近人,常來麵館蹭吃蹭喝,但是吃完就跑。後來一次打架受傷被吉霄撞見,送去了寵物醫院。這傷養著養著,它也成了麵館的長期住戶。

決定收養將軍後,吉小紅很用心,又是打針驅蟲,又是送去美容。好吃好睡的將軍越來越胖,一身灰毛被照顧得油光水滑。

轉眼一年,春天到了,吉家決定給將軍絕育。

安撫一陣確認沒有大礙,吉然才放下心關了貓箱過來。就在剛才,對著將軍透著委屈的貓眼,他忽地想起一位過客,到吉霄跟前問及:

“姐,那個……藍貓小姐現在還在你們公司嗎?”

“在,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感覺她很久沒來我們這吃麵了。今年她還沒出現過吧?這都三月份了。”

吉然說到這開始胡思亂想,問吉霄:“她該不會是‘鬥爭’失敗,被你們解雇了吧?”

“沒有啊,”吉霄答,“她好好地在公司。”

吉然聽了竟鬆一口氣:“那就好,”他說,“看她那樣子,還怕她被欺負。”

吉霄不說話。但她心想誰欺負誰啊,貓可是食肉動物。

“所以藍貓小姐跟你到底是不是一邊的?”吉然又問,“你之前不是有事找她嗎?後來聊得怎麼樣了?”

吉霄不想談這個:“你為什麼對我同事這麼上心?”

“不是,講道理,”吉然憋屈,“我這個為你執行秘密任務的當事人關心一下後話都不行?”

吉霄不作聲,徑直往門外走。

“誒,你彆躲我!去哪!”

“抽煙!”說完又喊吉然,“我還沒吃飯呢,去給我下碗麵!”

把吉然打發走,吉霄在後院一邊點煙,一邊看著牆邊枝葉繁茂的花架,心想到月末,這些紫藤該開花了。

花是她們從舊宅扡插來的,原以為挪土養不活,結果轉眼十來年。是第幾年才開始結出花苞的?不確定了。反正如今花跟貓一樣,也被吉小紅照顧得油光水滑。

正在心中期待著花開,一滴雨落到吉霄手背。

然後她就想起前天晚上。被她送回家的女人坐副駕,仰頭看著車前窗,跟她說今年會風調雨順。

說這些話的時候,方知雨一臉的純粹無暇。好像這個世界如果隻剩下最後一個好人,一定會是她。

但也隻是“好像”——真正純粹無暇的人可不會撒謊。

謊言這種東西根本立不住腳,需要一個緊挨一個、一次緊接一次,才能艱難地維持表麵的平衡。

方知雨對她說了很多謊,比如下雪那天晚上。

“我們以前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是吧。”“在哪?”“在總部。”

屁的“在總部”。

發現方知雨出現在花城麵館是去年九月初。那天中午吉霄從外地回來,吃了碗麵在裡屋休息,坐著坐著打了個盹。到兩點來鐘吉然跑進來喊醒她,問她有沒有多餘的短袖衫,說是店員送餐時不小心把麵打翻在客人肩上——還是湯麵。

是個女生,看那樣子燙得不輕。所以想讓吉霄出去帶她進來換洗,順便看看用不用送醫院。

吉霄聽完趕緊去前廳,然後就見露天桌台那邊,店員正給一個戴棒球帽的短發女人道歉。那女人此時一邊擦滿是油湯的肩膀,一邊對店員搖頭,似在叫她彆在意。

還沒走到人跟前,吉霄先震然地停步,對著女人的側臉發起呆。

在她辨認的片刻,客人朝門店這邊看。

見到她的瞬間,對方就慌了神,買好的麵也不等,推脫掉店員捂著肩膀就走了。

確定了來人是誰,吉霄追出弄堂。但哪還有女人的身影。

失落地回店,吉然問她人追上沒,燙得嚴不嚴重,她全答不上來。

一問吉然,才知道對方居然經常來光顧。是這大半個月突然出現的,總是在兩點左右人不那麼多的時候來吃午餐,總是戴頂黑帽子,總是點辣肉麵,總是坐離收銀台最遠、光照又最差的那張露天桌台……太容易令人有記憶點。

一開始那個星期,她幾乎天天都來,每天都吃同樣口味也不厭倦。後來就有了間隔。

這次來也是,好幾天不見她。

吉然說她常常逗將軍玩。又說看她那樣子應該跟他一樣,還是個大學生。

吉霄心不在焉地聽著,在心中推算著時間。發現自己上一次見到這個人還是在春天。當時女人是另一幅麵貌:

她留亞麻色的及肩長發,戴黑框眼鏡,跟現在在麵館的樣子完全不同。

最後一次見她是在白夜。那晚吉霄照例去喝酒。剛坐下就被老板過來悄悄告知,小貓今晚在。

來白夜這麼久,跟老板算熟識。空窗時老板會幫她牽線,又或者她想認識誰,先從老板那問問。

因為這緣故,三月,老板跟她提起,說最近有個新人每周末都出現——

“她跟人打聽過你的名字,還讓人寫下來。上周你不在,她坐到打烊。我收拾東西的時候跟她開玩笑,說時雨一般月末才來。她嚇了一跳,連忙解釋說不是等你,但又問了我很多關於你的事。”

吉霄聽著,沒覺得有什麼特彆。倒是老板好奇:“她都沒跟你搭過話嗎?”

“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老板說她今天也在,然後就把女人的方位報給吉霄——

“其實長得蠻可愛,像一隻貓。”

聽完這描述,吉霄才有了些興趣。裝得不經意轉頭瞄老板說的位置。

然後,她就看到了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