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恪的叔父從未納妾，他的妻子一直無子，因此在崔恪的父親死後，他便被過繼到自己的叔父膝下。

先帝死後，叔父在大昭幾乎算是權傾朝野。但是崔恪並不喜歡他，所以哪怕被過繼給叔父，他依舊堅持叫他叔父，不願叫他父親。

叔父也並不堅持，應該說他並不在意。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北方那裡，殫精竭慮，耗儘了一生的心血。

他死後，這樣做的又變成了餘暉。

崔恪想起了第一次見到餘暉的時候，好像很久了。那個時候的餘暉和現在不太一樣，彆人看不出來，但是崔恪可以。

說來慚愧，他一輩子文不成武不就，唯一的長處便是能夠敏銳的察覺到彆人的情緒變換，因此他也知道，餘暉的改變，是因為叔父。

餘暉是在叔父結束一次北伐的時候帶回來的，大軍還未回來，崔恪便聽說叔父帶回來了一個極好看的人。他本以為年過半百的叔父煥發了第二春，後來說出自己這個想法的時候，被餘暉收拾了一頓。

也是那個時候崔恪才意識到自己也是個俗人，他看著餘暉那張好看的不像話的臉，屬實是呆愣了許久。

餘暉整個人如同冰雪一般，第一次見他甚至哪怕是認識他、熟悉他的人，都會覺得他如同雪山之巔的蓮花一般高潔孤傲，但是崔恪並不這麼認為。

他身上帶著一個濃濃的黑色的瘮人氣場，偶爾人們會看到他看向大桓的方向，微微蹙起眉頭，有人覺得他是思念家鄉，他們為美人的憂愁而心痛。

但是崔恪知道，他在看向他自己深深憎恨的人，這股憎恨持續的貫徹了他的一生。可是崔恪也知道，他在肉眼可見的改變，這改變的源頭，正是叔父。

他看著在叔父麵前漸漸收斂棱角的餘暉，雖然旁人眼中並無不同，但是他確實是變了。那些黑色的令人窒息的情感被他牢牢地鎖在了心中，滋生起的類似於希望和新生的光芒。

也是從那時候開始，崔恪的內心縈繞著兩個疑問。

後來，叔父死了。

餘暉一直帶著麵具，那高貴漠然幾乎是貫徹了他的一生，可是叔父死的那一日，餘暉什麼都不顧了。

他在叔父的靈前哭泣，崔恪似乎看到了，黑暗撕開了裂縫，瘋狂的擠壓著光芒。

當夜，崔恪一直未睡，果然在夜半三更的時候蹲到了餘暉，他看到了餘暉上馬，忙從角落裡跑了出來。

“你要去哪？”崔恪走近，抬頭仰望著餘暉的眼睛。那雙眼睛素來凝著冰霜，今日更甚，他尚未從悲傷中走出，卻被更加深重的情感控製——憎恨與厭惡。崔恪並不聰明，但是他大概也能猜出餘暉想要去乾什麼，“你不能去。”

餘暉側頭看著他，似乎是等待著他的解釋。崔恪的嘴皮子也不怎麼厲害，他隻能咽了口口水，“你去了就是去送死啊。”

餘暉不理他，崔恪看到了他用白色的縞素束起的長發，他堅定的望向餘暉的眼睛，“叔父希望你去嗎？”崔恪走近，握住了餘暉冰涼的手，“現在的大昭不能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