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的執念源於那一箭,他那時並沒有看清餘暉的麵容,可是那道身影卻在心裡深深的刻下。
餘暉本就如同山巔的冰雪一般,真真正正在穀底抬頭看著,才更加讓人心馳神往。那一箭是致命的,可那道身影牢牢的刻印在林肆的心底,他靠著這道身影生生的撐了過來,他想要冰雪凝固在掌心,然後低頭親吻,訴說自己心中的愛意。
林肆身體轉好之後,便將那個箭頭打了個孔,穿了一道紅繩,然後掛在了脖頸之中。冰涼的箭頭貼著胸口,心臟的熱度慢慢的傳了過去,最終再也沒有溫度的差異,似乎已經與他融為一體。
他沒有絲毫的猶豫,便告訴了林禕。兄長素來溺愛他,哪怕是知道了他對餘暉的心思也隻是略微有些頭痛。林禕絲毫沒有讓林肆收心的打算,第一反應也是打算為了林肆綢繆,讓他得償所願。
但是林肆卻並不覺得他隻是在溺愛自己,林肆看著搖曳的燭火,驀然想起了以前兄長在燈前、在月下看著信件的樣子。兄長沒說,但是他一直在笑,嘴角微微勾起,發自內心的笑。有的時候被陛下打壓的狠了,哪怕是林禕內心也會有幾分不滿與怨懟,但是拿出信件看上一會,他便又發自內心的開心。
林禕和林肆其實也都略微知道餘暉的事情,京城裡但凡有心,也都知道。但是林肆想知道更多,林禕的暗衛便前往了雍城,可是帶回的,也是和之前他們知曉的彆無二致,重合的詭異。
林禕看著消息,有些緊張的踱步,他鮮少有這般失態模樣,“有人在掩蓋餘暉的消息,但也不屑於瞞著彆人,他能做到把餘暉的消息掩蓋的如此緊密,自然有能力讓彆人毫不察覺。”
就這麼赤裸裸的放在那裡,明目張膽的告訴旁人這裡有秘密,因為他知道,沒有人敢忤逆他。
林禕眸光晦暗,“是陛下。”隻是他話音剛落,便有人來通報,父親要見他們。但是一路上過去,也能看出要見他們的並不是父親。
魏躍坐在主位之上,整個空間都是他的氣息。他已經病了快有兩年了,身上都是濃濃的藥味,整個屋子都能聞到。他從不掩飾,大臣也能從他越發蒼白的麵容看出他已病重,但是無人敢有絲毫的僭越。
林禕恭敬的行禮,魏躍隻是向他擺了擺手,看著林肆,然後輕笑出聲,“是你要查餘暉的消息?”他問道,“為什麼?”
聽到餘暉的名字,父親的態度明顯有些不太自然。林肆迎著他們的目光,直視著魏躍,莽撞任性是他活下去的偽裝。他們的陛下自傲又多疑,哪怕是確鑿的事實,他也能從中品出虛假,因此林肆幾乎沒在他的麵前說過幾句真話,大多都是虛假的。但是接下來這句話,卻是他一生都未有過的絕對的真實。
“陛下,”林肆深深地行了一禮,他的臉龐有些蒼白,但是起身後他依然目光如炬,“臣,心悅餘暉。”
魏躍收斂了笑意,隻冷冷地看著他,林肆的父親有些心慌,林肆基本上算是他半個命根子了,他在乎林肆更甚自己,“陛下,犬子……”
隻是顯然,魏躍並不想聽他說話,他看了一會林肆,笑意便重新湧上了他的麵容,“既如此,”魏躍偏頭,一般這個時候都是他想要算計人的時候,他連這個都懶得掩飾,“下次出征,你便繼續同你兄長一起去吧。”
“表現好的話,朕會送給你一個禮物……”
下次出征,林肆跟著去了,魏躍留下了父親,畢竟那位丞相死了,陛下也沒有繼續放任父親在軍中積累威望的理由了。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父親死了。
於是在那段失去至親的日子裡,林肆非常希望見到餘暉,他靠著這股執念,撐過了悲傷。
但是大昭的丞相死後,武將文臣廝殺,死了不少的人。林肆很擔心,餘暉一個身份如此敏感的大桓降將會出什麼意外。那個時候他的情報網絲毫沒有滲透入大昭,所以他知道的關於大昭的消息,大多是關於那些上位掌權者的更迭。那時餘暉隻是一個沒有絲毫實權的將軍,是而他的消息並沒有傳到林肆的手中。
因此,於戰場之上見到餘暉的時候,他的心短暫的放了下來。那次相見,其實隻是林肆單方麵的窺伺而已。林肆在內心想象過餘暉的麵容,他自然在內心之中無限的美化自己的心上人,可是見到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想象力還是有些匱乏的。
有些人以為他是因為餘暉的容貌才喜歡的,但是林肆知道並不是。他遙遙的望著餘暉,便覺得心生歡喜,隻覺得每一處都戳到了他內心之處最柔軟的地方。但是後來他遇到了餘晴,近乎相同的容顏卻掀不起他任何的波瀾。
那位丞相死了,大昭朝堂軍隊大亂,但是底蘊尚在,因此這場仗的結局幾乎是注定的,他們會贏,但贏得不會太大。班師回朝的時候,林肆沉溺於沒有靠近餘暉的懊惱中,但是看著越來越近的京城,他想起了他們那位陛下,眸光沉了沉。
林肆騎著馬走近城門之後,沒多久就見到了那個禮物。他尚未從前線的氛圍中走出,哪怕到了京城依舊保持警惕,在不動聲色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的時候,便猝不及防的看到了一雙熟悉的眼睛。
林肆總是為餘暉破例,為他不顧一切的。他自小帶著麵具,偽裝的囂張肆意,遇到自己喜歡的東西總是不顧一切的攥到手中。
以往的囂張是他的偽裝,總是在他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抉擇。以至於遇到餘暉他才真正的發現這一點——麵具帶久了,便摘不下來了,他已經養成了同自己麵具一般的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