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他們離京城便隻隔著幾座城池了,沒有人甘心,沒有人平靜,他們寧願死在戰場,也不願意就這麼憋屈的回去。餘暉看上去平靜很多,他隻是一遍又一遍的看著文書,最後放到了懷裡。
餘暉伸出手,一片雪花落到了他的手心,最後融化。周錦在那一刻內心抽痛了一下,他有一種預感,餘暉也會像是這一片雪花一樣,靜靜的消融在一個雪夜。
他們還是回去了,在走之前,周錦看到餘暉回頭看了一眼,京城就在不遠處,覆蓋了一層無瑕的白雪。餘暉深深的看了一眼,轉身便踏上了回大昭的路——那是窮儘丞相和餘暉的一生,離京城最近的時候。
周錦急忙跟了上去,餘暉對他說,“換條路吧,”他的手虛虛的攥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味剛剛雪花融化的感覺,“我想去見一眼兄長……”
一路上,餘暉都很平靜,哪怕是在餘征的墓碑前,依舊是平靜的。可是隱藏在這平靜表麵之下的,是最為洶湧的波濤。
朝堂之上,皇帝最寵信的親信站在身後,一樁一樁的數著餘暉的罪證,餘暉平靜的聽著,直到彭蒿的話音落下,他問,“說完了?”彭蒿呆愣了一下,“啊,說完了……”
話音未落,便急促的停了,他恍如木偶一般笨拙的轉頭,似乎都能聽到吱嘎吱嘎的聲音,一柄劍擦著他的臉頰而過,直直的插入了他身後的柱子——那是餘暉的佩劍。整個大殿從餘暉拔劍的那一刻便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讓這裡陷入沉默的是餘暉,打破沉默的也是,他本來直直的跪著,扔出劍後便站起了身,直視著皇帝,“陛下,臣會去守著入關之路,臣活著一日,便不會讓桓軍主力踏過秦川。”他躬身行了一禮,轉身便離開了,在走出宮殿前,他側身看著依舊沉默的皇帝和他的臣子,“臣,不會再回來了。”
周錦都被嚇了一跳,何況那些沒上過戰場的文臣,他看了一眼餘暉的劍,皇後拔了出來扔給了他,他接過便急忙跟上了餘暉。
而後他們真的再也沒回來,他們在秦川呆了一年,直到大桓傳來了小皇帝駕崩的消息。餘暉那個時候的身體已經差到一定的地步了,他強撐著給都城寫了一封又一封的奏折,都城外圍存在著幾個並不明顯的弱勢,餘暉上書讓他們守住那幾處入城的要道。
可是一封又一封的信恍若石沉大海。直到那一日,大桓的將軍鐘覺,送了一個盒子過來,盒子外麵滿是已經乾涸的血液。餘暉顫抖著手打開,便看到了崔恪的頭顱。桓軍的主力依舊在秦川之外,一隊精銳奇襲,崔恪以及雲將軍的兩位兒子倉促應戰,全軍覆沒。
他們奇襲的道路,正是餘暉在那幾封文書中寫了數次的道路。
而隨著崔恪頭顱一起傳來的,是皇帝投降的消息。帶來這個消息的士兵跪在地上,餘暉手中抱著崔恪的頭顱,靜靜的看著他,“大將軍,大昭,沒了……”餘暉表現的很是平靜,就像是那一年在朝堂之上,拔出劍之前那般的平靜。
第二日,他洗淨了崔恪的頭顱,將他葬在了一棵樹下。
“大將軍……”周錦很是擔憂他,他能看出,餘暉的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上一次的遠征,已經燒光了他幾乎所有的生機,“接下來,我們該怎麼做?”
餘暉低頭看著崔恪的墓碑,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周錦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知道他會不會回答自己,甚至不知道,下一秒餘暉的心臟還會不會繼續跳動。
在長久的沉默中,又一個冰冷的黑夜到來了。周錦為餘暉披上了一件衣服,餘暉似乎從自己的思緒中走出了,他轉身回了屋,隻留下了一句,“去找顏勳吧。”
“我一定要讓鐘覺付出代價。”他的聲音很輕,下一秒就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卻在周錦的內心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顏勳,十萬桓軍的主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