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嫋 真的對不起(1 / 2)

無關 便當怪 6098 字 9個月前

何嫋是一個曆史專業的大學生,昭桓暉那段時間的曆史她還是非常了解的。不過但凡是識得幾個字的,都不會不知道那段曆史——昭朝還有暉朝,是曆史上最長的兩個朝代,而這三個朝代過渡之時發生的,更是整個曆史都難得一出好戲。

何嫋今日站在圖書館的一排書前,陷入了從未有過的迷茫與沉默。她挑了一本書,坐在了座位上。何嫋知道這個作者,之前寫論文的時候看過他的另外的幾本書。他的每一本書的封麵上都有他的寄語,是簡短的幾個字,“對曆史負責”。

她翻開書剛打算看,就有電話打了進來,何嫋走到樓梯口接了電話,電話那頭傳來了略微焦急的女聲,“囡囡,最近怎麼了啊,怎麼沒給媽媽打電話啊。”

何嫋把手機拿的稍微遠了一點,平複了一下呼吸,才對著手機說,“媽媽,我沒事。”但是,眼淚還是不爭氣的落了出來,控製不住的啜泣了一下。對麵的何母更焦急了,“囡囡,怎麼了,怎麼哭了?”

何嫋想說自己沒事,但是淚水怎麼都止不住,隻能先掛了電話。她的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於是恍惚覺得自己想要出去透口氣。可是下樓梯的時候,卻不知道絆到了什麼,整個身體都失去了平衡,極短的墜落時間,她卻覺得恍若過了千年。

直到墜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她恍惚的看著眼前潔白的襯衫,冷冽的香味湧入鼻腔之中,她顫抖的伸出手環抱住那人的腰,困擾著她幾天的情緒一瞬間明朗了,淚水不斷的湧出。

那是很平常的一天,沒有絲毫的預兆。何嫋九點起來洗漱,去趕第二節課,在樓下的自動售貨機裡買了一個麵包,帶著去教室——那一節課就是那段曆史。老師到的時候,何嫋的麵包還沒吃完,看到老師就急忙塞進了嘴裡,拿出筆記準備上課。

何嫋看了看之前的筆記,那是關於崔恒的事情,“崔恒所在的崔家是當時的大族,但是由於崔恒到了南方政權,致使崔恒的兄長被問罪,崔恒的兄長用幾乎全部身家保下了崔恪,從那之後,崔恪一直與崔恒不和。”

“不過有史料記載,崔恪與餘暉的關係倒是不錯。”老師開始講課之後,何嫋就有些困了,咽下了嘴裡的麵包就趴在了桌子上。

在睡夢中,窒息感襲來,她睜開眼睛的下一秒就意識到自己在水中,強烈的求生欲催生了無窮的力量,她用儘全力終於爬上了岸,身邊聲音嘈雜,她知道自己安全了,便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一切都變了。“何鴛……”何嫋看著鏡中的自己,同自己的原本的臉很像,但是要好看很多。

“小姐,林公子來了。”一個小丫鬟帶著一個男人進了屋子,那人看上去風塵仆仆的,表情也是罕見的焦急,但是在看到何嫋的那一刻,他愣住了。

“阿鴛?”林禕試探性的問道。何嫋知道自己麵前的人是誰了,是林禕,更是暉景帝……而曆史上的何鴛,並沒有嫁給他。何嫋能看到何鴛的記憶,她試著用何鴛的語氣回應他,她溫柔的笑著,對林禕說,“我沒事的,林公子。”

可是聽到他的話,林禕的臉反而失去了血色,何嫋自認為做的同記憶中的何鴛毫無差彆,但是林禕的反應讓她有些驚慌。林禕似乎是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的奇怪,因此便匆匆的離開了。何嫋看著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曆史上的何鴛,似乎也是這個時候陷入轉變的,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嫁給林禕。之後的曆史大多認為,林禕與何鴛的姻緣本就是林禕強求,而之後何鴛的瘋狂也都被歸咎為暉朝史書的抹黑。何嫋也是支持這個說法的,但是如今她有了一個假設——會不會是因為她?

“所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曆史選擇了我,還是我就是曆史。”何嫋握著手中的熱奶茶,苦笑道,每次回憶起來,在水中的窒息感還有腿生生被被打斷的痛楚一直圍繞著她,麵前的坐著的人穿著潔白的襯衫,記憶中一頭令她羨慕眼紅的長發變成了乾練清爽的短發,除了那一張完美的不像話的臉還有那讓人流口水的修長身材以外,真的就像是一個大學生。

這種程度的大美人杵在這裡,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何嫋不知道是餘暉用了什麼辦法,或者眼前的人根本就隻是她的一個幻想,她更不在意,因為眼前的人,是她唯一的解藥,是唯一一個能讓她從這跨越千年的痛楚中擺脫出來的人。

“我知道我做錯了,但是我沒得選擇,”何嫋的低著頭,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桌子上,她想起了那本書上的寄語,她抬起頭,從大夢中蘇醒的那一日起,她流的淚水比過往二十年都要多,“餘暉,我得對曆史負責。”

何嫋對這段曆史還算是有些了解的,但是直到身處這段曆史,她才意識到史書上那短短的幾句話到底意味著什麼——世家各族追名逐利,皇權之下皆為螻蟻。

林禕時不時的會來看她,每一次都會帶著失望離去。何嫋看出了他的失望,她隱隱察覺到,林禕似乎是看得出,她不是何鴛了。他們兩人就這樣相互折磨著,直到林禕同意了她的退婚,林家就打算放棄她的那一日。

曆史的齒輪在何嫋看不到的地方悄然轉動,她認識到的時候,那位能力在整個史書之上都能數得上號的皇帝含著笑站在他的麵前,那時候她的腿斷了,坐在輪椅上狼狽的不行,魏躍笑著,笑意卻不達眼底,“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了?”

何嫋第一次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畏懼,在魏躍的麵前她連完整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何父還有那個打斷了何嫋腿的繼母恭敬地站在身後,魏躍留下了一句話便走了,“把她送到雍城吧,阿昭最近心情不太好。”

他走之前笑著看著何嫋的狼狽,“就算是朕給他的賠罪吧。”

在魏躍眼裡,她隻是個玩具罷了。在何家眼裡,她隻是一個工具而已。

何嫋和餘暉的初遇絕不能算是美好的,那可以算是他們兩人最狼狽的時候。何嫋坐在馬車上前往雍城的時候,隱隱猜到要見的人是餘暉。一段時間的跋涉之後,馬車徹底停下了,趕車的是並不是林家的人,而是魏躍的心腹,他下車同一個人恭敬地說著什麼。何嫋有些好奇,便打開了帷裳看了過去。

看到餘暉的時候她愣住了,實實在在呆愣了,史書上對餘暉容貌的描述並不多,但隻要是描述基本上都是極儘溢美之詞,毫無顧忌的使勁誇。不過何嫋印象最為深刻的便是一句“酷肖其母”——其實這才是最高的讚譽,畢竟那位可是素來有第一美人之稱的魏姬。

聽到了何嫋揭開帷裳的聲音,餘暉看了過來,何嫋看著他,兩人的目光相對,餘暉隻是輕輕點頭示意了一下,整個人就像是山巔永不融化的冰雪一般。

但哪怕是何嫋都能看出來,這個時候餘暉的心理狀態明顯的不對,估計這也是魏躍把她送過來的原因——這個時候的餘暉處於對自己的厭棄之中,這種堪稱是破罐子破摔的態度也出現在後來他引誘顏勳謀反的時候——他極度的厭惡使用魏躍所教手段的自己。

結局並沒有出乎自己的意料,餘暉願意娶自己——畢竟史書是這樣寫的。但是……蓋著蓋頭,坐在洞房裡的時候,何嫋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餘暉是抱著怎麼樣的心理迎娶自己的,無論有什麼隱情,她都是一個背棄婚約、在被拋棄之後又厚顏無恥的來嫁他的人。

餘暉揭開他的蓋頭後,就坐在了她旁邊,她問道,“你為何要救我?”何嫋清楚的知道,餘暉若是不滿意她,就是她的死期。餘暉沒有看她,隻是盯著桌子上的油燈,一身大紅的婚服將他從山巔帶入了人間,燃燒的火焰印在他褐色的眸子裡,顯出難得的溫柔,“都是一般的可憐,我又何必為難夫人您呢?”

之後的每一個晚上,餘暉都是在地上睡的。偶爾餘晴會來撒嬌,讓餘暉跟他一起睡。

史書是殘忍的,哪怕是足夠優秀的人在曆史上都不一樣會留有痕跡,何況是餘晴。

何嫋不知道餘晴的結局,但是她知道自己的結局快要到了。餘暉娶自己的時候十四歲,前往大昭的時候是十五歲,而那個時候就是何嫋的死期。

到了雍城之後,她幾乎是掰著手指頭過日子了。有一日,周錦同餘暉順路回家,何嫋知道他,那是唯一一個到最後都陪在餘暉身邊的人。

然後再過了一段時間,何鴦來了。何嫋閒著的時候,就在院子裡種花,一日清晨,餘暉在給何嫋梳著一頭長發,叩門聲響起,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來人就打開了門。隔著亂人眼的繁花,何嫋看到了那個同現在的自己有幾分相似的人,她知道,自己的結局來了。

“陛下叫你阿昭?你可知為何?”有一日夜深人靜的時候,何嫋問餘暉。餘暉睡在床下,她甚至不知道他聽到了沒有,空氣很是安靜,片刻後,餘暉悶悶的嗯了一聲,“知道。”

何嫋輕聲的歎息,清醒的知道自己的命運,並不是多麼美好的事情。

她怕死嗎?是怕的。但是總有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

“餘暉,我擔不起改變曆史的代價,”何嫋抓住餘暉為她擦拭淚水的手,像是抓到了什麼救贖一樣,“我有爸爸,我有媽媽,我愛他們,我怕我改變了曆史,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她哽咽著,“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一天阿晴也在。”那一日,是她同何鴦第一次見麵,可是就像林禕一樣,第一次見麵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何鴛了,但是無論是她還是何鴦,都不知道那一把火燒起的時候,餘晴也在。

在千年之前,餘暉是降臨在何嫋身上最為美好的東西,可是千年之後才是她的家,她在那裡遊蕩了很久,她離開後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離開,才在她所熟悉的一切被那個時代所吞沒之後,回到了這裡。

她沒能見到林肆創造的盛世,不過也沒什麼好遺憾的,因為最終那盛世也湮滅在時間的洪流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