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信誠現在的處境,你應該慶幸他們臨時毀約,”孔苑百思不解,“真搞不懂你為什麼非信誠不可!”
不久前,槐夏市一家上市公司由於債務逾期,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牽扯出高達80億的財務造假。
而這家公司聘用的審計機構,正是信誠會計師事務所槐夏分所。
槐夏分所被判定審計過程未勤勉儘責,需承擔連帶責任,罰款2700萬人民幣的同時,還被處罰停工三個月。
涉案的兩名簽名注冊會計師不僅被處理罰金,還被判處三年的有期徒刑。
這樣嚴重的處罰力度,放眼全國審計行業,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
一時之間,槐夏分所口碑大跌,沒被牽連的合夥人全都另尋東家。眼下的槐夏分所,已是一盤散沙,群龍無首。
同時遭受巨額罰單和客戶銳減,迫不得已,槐夏所和70%的秋招生都進行了offer毀約流程。
餘爾安也是其中之一。
“你知道的,”餘爾安說,“除了槐夏所,也沒有公司肯收留我。”
孔苑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卻又覺得說什麼都不合適。
餘爾安是以績點第一的成績從槐夏財經大學畢業的,然而無論多麼優秀的履曆,在她殘疾的右手麵前,都會化為一張廢紙。
一直到畢業,也隻有信誠槐夏分所一家公司給餘爾安發了offer。
“放心吧,”沉默片刻後,反而是餘爾安率先開口寬慰孔苑,“今天槐夏不就複工了嘛,況且,背靠信誠這個金字招牌,槐夏所沒那麼容易跨的。”
信誠是全球體量最大的會計師事務所,槐夏市又是國內的金融中心。自從信誠進入中國,槐夏所就一直是信誠在國內盈利最大的分所。
隻要信誠不倒,槐夏所就一直在。
“你看了信誠公眾號昨天的更新嗎?”孔苑轉移話題,“今天槐夏所會空降一名首席合夥人,據說他之前一直在隔壁榆橋市的分所工作,也不知道為什麼調動到槐夏所來了。好像是叫荊什麼的?”
“先不說了,”餘爾安語氣驟然低落,“我快到了,先掛了。”
十月三十這天,氣溫驟降十度。
槐夏凜冬將至,但作為全球的金融心臟,繁忙絲毫未減。
寸土寸金的中軸線上,眼前一座大廈拔地而起,叫囂著要衝破青天。
冬日的太陽並無暖意,卻依舊刺眼。
餘爾安眯起眼睛仰頭看,‘信誠會計師事務所’七個鎏金大字高高懸掛,冷漠地俯瞰著這座城市。
下麵一行‘槐夏分所’四個字,在陽光的折射下,散發出比寒風還要更冰冷刺眼的光線。
此刻還不到八點,隻有穿著製服的保安在槐夏所門前晃悠。
直到不遠處駛來一輛黑色商務車,無所事事的保安眼睛在車牌上凝固了一瞬,立馬小跑了過去,態度恭敬地彎腰,拉開了後座車門。
一名男人從後座下來,得體的西裝襯的他身形修長挺拔。
即使隻留給餘爾安一道背影,她也能感受到一種不容忽視的淩厲。
那是身居高位的人才會擁有的氣勢,隻有在刀光血影的資本市場摸爬滾打多年,才能血洗出這滿身的壓迫感。
有個手裡拎著公文包助理模樣的人走上前去,神情恭謹地說著什麼。
男人稍稍偏頭聽著彙報,隻留下半張神色淡漠的側臉。
餘爾安腳步不受控製地猛然停住,心臟跳動地劇烈又快速。
狂風咆哮而過,不知道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緊張,她藏在大衣口袋裡的左手輕微顫抖。
今天來這裡,餘爾安無非是求一個入職槐夏所機會。這個機會,隻有空降的首席合夥人荊硯點頭才能得到。
理智告訴餘爾安,她應該立馬衝過去攔住他。
但近鄉情怯,她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呆站在原地,看著男人在眾人簇擁之下走進槐夏所,身影一點點消失。
即使隻有半張側臉,即使隔闊彆多年,但隻需一眼,她還是可以辨認出荊硯的模樣。
她當然知道孔苑所說的那名空降合夥人是誰——荊硯,信誠在全球範圍內最年輕的合夥人。
在中國境內的會計師事務所,至少要連續五年的審計執業年限,才能晉升合夥人。
但絕大部分人都需要花費超過十年,才能一點點攀爬到合夥人這個位置。
今年是荊硯從業的第五年,也正是今年,荊硯被信誠總部任命為槐夏所的首席合夥人。
年少有為,天之驕子,在資本市場如魚得水。這些都是新聞上描述的荊硯形象。
然而,餘爾安比新聞要更早認識他。
初識的時候,討債的人把他逼在牆角揍得鮮血橫流,至於她,餘爾安低頭笑了笑,那時候她還叫餘鯉。
隻是,如今的他們,已經隔了數不清的日日夜夜,都變成了對方認不出的模樣。
時鐘轉到八點五十,槐夏所的大堂才熱鬨起來。
烏泱泱的人群裡,餘爾安還是一眼認出了魏婷,這是當時麵試她的HR。
“魏婷小姐!”餘爾安迅速跑上前攔住她,請求道,“方便聊一下嗎?隻需要五分鐘。”
同行的一位年輕女生好奇詢問:“魏婷姐,這位是?”
“抱歉,當時麵試的人太多,魏婷姐也許已經不記得我了,”餘爾安自我介紹,“我是。”
魏婷截住她的話茬,語氣篤定地念出了她的名字:“餘爾安是吧,我記得你。”
審計行業常年出差,下要進倉庫盤貨去豬圈數豬,上要同董監高共進晚餐,長得好看是一張絕對不容小覷的王牌。
魏婷在槐夏所多年,也見過不少類型的美女,但第一次看到餘爾安,還是讓已經審美疲勞的魏婷忍不住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