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審雖然還沒開始,但預審早已悄然拉開序幕。
25樓,敲擊鍵盤的聲音此起彼伏,超大型的藍色文件夾從工位一路堆疊到厚厚的灰色地毯上,多到人幾乎無從下腳。
餘爾安掃一眼就知道,那都是各家公司的客戶資料、往年審計底稿以及曆年審計報告。
得益於審計部的繁忙,推開會議室的玻璃門後,餘爾安驚奇的發現,除了主講台上兩個正在閒聊的一男一女,自己是第一個到的。
主講台上還放了一個巨型蛋糕,包裝極其精美,尚未拆封。
除了荊硯,她想不到槐夏所裡還有誰今天生日。
看見她,主講台上的男人朝她招了招手,示意過去。
審計部有著裝要求,雖說都穿著商務正裝,但主講台上的兩人一看就氣勢非凡,同外頭青澀稚嫩的麵孔迥然不同。
餘爾安試探開口:“許經理,周經理?”
“嗯,”許傳鴻點了點頭,問道,“怎麼一個人,沒同你組裡的同事一起過來嗎?”
聽他這麼問,餘爾安就知道許傳鴻誤會了。
“我不是審計部的,”她解釋,“我是後勤部的,隻是之後的工作也會對接審計部。”
周心榕動作利索地解開蛋糕盒子外的墨綠色絲帶。
“怎麼有蛋糕,”餘爾安仿佛一無所知,她問,“今天有人過生日嗎?”
“猜對了,”周心榕切了塊蛋糕遞給餘爾安,“荊Par的生日,你運氣好,第一個吃上。”
她沒辦法用一隻手端著餐盤另一隻手吃蛋糕,隻能左手接過,先放在桌上,才能用左手抓著勺子吃上一口。
一旁的許傳鴻懶洋洋坐在椅子上,戴著眼鏡打量她這一番操作,總覺得有點奇怪,但一時間又說不出究竟是哪裡不對勁。
濃鬱的芝士和香醇的咖啡揉和在一起,淡奶油綿軟細膩,入口即化,餘爾安的味蕾完完全全沉醉其中。
“怎麼樣?”許傳鴻問。
“很好吃。”餘爾安誇讚的格外真摯,“謝謝兩位經理。”
“我選美食的眼光,從沒錯過,”許傳鴻語氣是藏不住的得意,“有這個口福,是得謝謝我。”
“你倒是會借花獻佛,”周心榕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又同餘爾安解釋,“蛋糕是許經理選的沒錯,不過錢可是荊Par付的,你要謝也是謝荊Par.”
幾乎是不受控的,餘爾安想起很多年前的今天,她也曾經為荊硯慶祝過生日。
不過她想,荊硯也許已經不記得了吧。
那塊她悄悄藏在身後的驚喜,無論是身價抑或口味,都遠遠比不上今天主講台上的這份蛋糕。
荊硯是什麼時候開始在意生日這種儀式感的呢?
她不清楚。
有太多時間橫亙在她和荊硯之間,將他們一點點雕琢成身份模糊的陌路人。
即使費儘心力想要為這段關係加上一個前綴,他們也不過是曾經短暫同路過的陌路人。
兩個陌路人還能做什麼呢?
“是嗎,謝謝荊Par,”餘爾安語氣平靜地道謝,“也麻煩周經理幫我轉告荊Par一句。”
她發自肺腑地說道:“祝他生日快樂,不止生日快樂。”
是啊,兩個陌路人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最後也隻能剩下一句客套的道謝,和禮貌的祝福。
就連祝福,她都得借著這塊蛋糕,委托彆人替她送出。
人逐漸多了起來,會議室的玻璃門頻繁地被推開又關上,餘爾安找了個靠牆的位置坐下,眼看著主講台上那個大蛋糕被一點點瓜分乾淨。
下午兩點一到,培訓準時開始。出乎餘爾安的意料,許傳鴻和周心榕最先培訓的並不是專業知識,而是職業道德。
“如果這個蛋糕不是荊Par分給你們的,而是客戶送給你們的,”周心榕問,“誰能來回答我,你們能不能接受。”
會議室裡,蛋糕濃鬱的氣息持續飄蕩,但這一刻,餘爾安覺得,嗯,好像沒有這麼香甜了,就連她身旁那個吃的正歡的男生,像是被突然噎了一口,停止了咀嚼。
誰能想到,一塊蛋糕也能成為經理的培訓考題啊。
片刻後,會議室裡熱鬨起來,劃分成意見不一的兩個不同陣營。
“吃塊蛋糕而已,問題不大吧?”
“沒聽過拿人手軟吃人嘴短啊,萬一是那種價格不菲的蛋糕,是不是算是客戶賄賂了啊?”
“我們出差的時候,住客戶的吃客戶的,這時候你們不想著有問題,一塊蛋糕就想著有問題了?”
“……”
周心榕出聲止住這場各執已見的辯論:“這就是我要和各位強調的第一件事情,審計的獨立性。”
“獨立性,是我們審計工作中最重要的職業道德之一,這也是為什麼在培訓開場,我第一個聊的,就是審計的獨立性,”周心榕說,“我們這行業確實有些特殊,客戶花錢聘請我們,我們拿了錢,卻是去審查客戶公司是否合規合法。”
同先前的親和截然不同,周心榕此刻格外嚴肅慎重,她著重講了幾個因為違反獨立性而導致的審計舞弊案:“獨立性範圍很廣,其實還有一些注意事項我沒提到。稍後許經理培訓審計保密性原則,會一並提到這部分內容,接下來,交由許經理和各位分享。”
接過話筒後,許傳鴻問的第一個問題是:“趙總監上午發了一份調查問卷,要求各位寫明自己以及不同家屬證券投資的情況,通俗點說,就是炒股。我現在來做個統計,隻要自己或者家屬,現在正在進行或者曾經炒股過的,舉個手我看看。”
放眼望去,會議室唰唰唰的舉起了手。
“我們這屆小朋友還挺多韭菜的啊。”許傳鴻開玩笑感慨,他眯著眼睛掃遍了整個會議室,才終於抓到了一個沒舉手的人——一個靠牆坐著的小姑娘,低著頭,左手抓著一隻筆在本子上記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片刻後,他回憶起來,這小姑娘就是第一個進會議室的那位,並不隸屬審計部。
“來,第三排傳藍色外套那位小姑娘,靠牆坐的,後勤部的,”許傳鴻指著她說,“對,就是你。”
全場的目光瞬間凝聚過來,餘爾安愣了幾秒,才站了起來。
“我問你,”許傳鴻問,“無論是你,還是你的親屬,從前,現在,都沒有碰過股票嗎?”
餘爾安搖頭:“沒有。”
“那還真是少見。”許傳鴻忍不住感慨。
審計是金融行業,信誠又是全球範圍內的行業領頭羊,從他入職那年以小朋友的身份參加培訓,到如今成為經理為新入職的小朋友參加培訓,這個問題是每年培訓必問的。
隻是,無論是自己還是家人都從來沒碰過股票的人,屈指可數。
“能不能分享一下原因,”許傳鴻好奇地詢問,“是完完全全不感興趣,還是說雖然感興趣,但是你和父母都是風險規避型,所以不願意接觸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