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隻如初見(2) 勤政……(1 / 1)

我心匪石 眉豆豆 2176 字 10個月前

勤政殿內,昭帝剛以清茶漱完口,一邊任幾名小宦官伺候他換朝服,一邊仍手不釋卷。他是戎馬半生的人,不耐寬袍大袖,家常也是一身窄袖箭衣。從前打熬得好筋骨,現在每日仍要騎馬射箭,是故一點也未曾發福,除去鬢邊略見斑白,以及近年來常常眉頭深鎖所形成的川字紋,倒一點不象是半百老者。見明後入內,幾名小宦官連忙停手跪下。昭帝抬眼看見她,詫異笑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明後且不答話,按製深施一禮,起身接過小宦官手中的朝服,就要親手替昭帝換上。昭帝覷她麵色有異,便輕輕一揮手,幾名小宦官乖覺之極,急急的膝行倒退而出,待他們出了殿門,明後這才把從女官那裡聽來之事,一五一十和盤托出。她聽的時候已是不喜之至,重述時更是越說越麵色如水,昭帝卻越聽越是笑意漸濃。待到最後,已然笑不可抑,拋卷坐於榻上,邊笑邊道:“好啊,好啊,想不到民間倒有此一段佳話。朕與你,竟然也成了那鼓兒詞裡的人物。”見皇帝一臉燦然笑容,明後正色道:“皇上!自古天家之事,民間不得妄議。如今不知道是哪個大膽之人,編出這些有的沒的,還公然宣諸於野,此風斷不可長!懇請皇上下令,刹此歪風。”昭帝笑道:“左不過是些齊東野語,皇後何必如此介懷?聽聽他裡頭說的那些,把朕和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想來隻是一乾急於出頭的文人拍的新鮮馬屁而已。”明後聽得昭帝似乎混不在意,當即便拜將下去,肅容道:“皇上!妄測妄傳天家之事,時乃大不敬之罪!更何況這些胡言亂語,還將妾身也編排了進去。妾身雖不過是一介女子,依傍皇上的英明神武,方得立身於天地之間,但既忝居皇後之位,焉能容許妾身的名字,任憑天下眾人茶餘飯後,嬉笑流傳。更何況其中內容,不儘不實,竊天之功強加妾身,實則是包藏禍心。請皇上明察!”說到後來,又是急又是氣,已然眼眶含淚,語帶哽咽。昭帝見她如此動容,也漸漸收了笑意,親手以袖口為她拭去眼淚,再將她強拉起來,又是憐又是歎的微微搖頭道:“你呀。你什麼都好。就是於禮之一字,太過認真!你的名諱,誰人敢提?不過是以你我的名義套在那英雄美人的舊談上罷了。你德名滿天下,誰又會誤會你?再說你我相知於微時,二十多年夫婦一體,伉儷之情,就任世人流傳出去,讓世間夫妻們人人稱羨,又有何不可?”明後搖首道:“皇上與妾身的夫妻之情,皇上與妾身自己知道就好。何必...何必讓那些不相乾的村夫野民傳來傳去!”明後素來動靜有節,波瀾不驚,如今負氣之下,倒流露出一絲平常罕見的小女人情態。隻見她保養得宜的白膩肌膚上泛起一層急紅,眼中亦是波光漣漣,昭帝心不禁柔腸一動。他素來知道這個皇後,在恪守禮教這件事情上,比孔孟夫子也不遑多讓。於是輕歎一聲,伸手將她半擁入懷,放柔聲音道:“罷了,你既不喜歡聽到這樣野話,朕就不許他們再說便是。”又複低笑耳語道:“你我的夫妻之情是怎樣的?我倒不知道,你說給朕聽聽。”明後心中一鬆,複聽得昭帝調笑,忍不住麵紅過耳,將麵頰輕輕的伏於昭帝肩上。其時陽光破窗而入,有那膽子略大的宦官宮女偷眼望去,隻見帝後相擁而立,渾身都鍍著一層金邊,恍如神仙中人一般,直是令人目眩。

帝後溫存片刻,明後親自伺候昭帝換好朝服,著好琉華冠,拜送出門。殿外,她自己的鳳輿也已備好。女官將她扶上鳳輿,待到垂下簾幕,明後這才輕籲一口,仿佛力鬆勁泄一般,將頭軟軟的靠在壁上。然而隻靠得片刻,她又已經坐直,雙目炯炯,那絲倦意,似乎從來就不曾存在過。

循例前來問安的嬪妃們已經花團錦簇的等在重華宮內。雖然人人心裡揣著偌大一團好奇,麵上全都是一派端雅嫻靜。烏壓壓的一大屋子人,卻是連環佩叮當都聽不見一聲兒。待得明後回宮坐定,人人依位份上前施禮,輕聲談笑,一如往常。彷佛皇後趕在皇上上朝前連妝都未曾理好便趕去覲見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一樣。然而私下裡的流言耳語,那當然是另外一回事。

當夜,昭然深夜來訪,留宿於重華宮中。紅燭高燒,春寒帳暖,直至次日清晨昭帝悄然起駕,生怕吵醒了皇後好眠。當日明後果然吩咐嬪妃們不用前來請安,自己也破天荒的多睡了半個時辰方才起身。宮女們趕進去伺候時,嘴角都是藏了又藏的笑意。明後倒是端然若素,梳洗完畢又練了一個時辰的字,便命女官去傳她口諭,讓太子朝後來見。

太子最近為了明後壽辰一事也正忙得興興頭頭的,聽得明後宣召,散朝後足不沾地的就趕來重華宮。太子名曄,今年剛好二十歲,長得長身玉立,麵貌酷似明後,風姿不凡,急步行來,就如一陣春風卷過重華宮的回廊,惹得一眾小宮女心如鹿撞。

明後正在自己的寢殿內刺繡。一副三春圖,一天繡一點,待到繡好,也就差不多剛好是初夏了。太子隻當是母親宣自己來是為了關心生辰的事情安排得是否妥當,請安既畢,忍不住就將自己的苦心安排拋出一二來獻寶。先說到去年奉旨南巡時,平民百姓們是如何仰慕父王母後,民間有人傳說母後是觀音身邊女使轉世,今年淮南布政使就特特使人獻來一尊真人登高的玉觀音,要請母親示下選個吉日入宮中小佛堂供奉,又說到從前母親待字閨中時素來親厚的幾位表姨媽正在星夜兼程趕路進京,隻盼著與母後早日相見雲雲。明後隻是靜靜聽著。待到太子說完,明後停針問道:"就這些?"太子得意洋洋的道:“那當然不止,不過剩下的不能說。非得等到母後生日當天,才能讓您看到呢。”明後將三春圖放到桌上,輕歎一聲,道:“曄兒,你可知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