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在乾什麼?……”
那女孩兒幾個蹦跳就到了溫璧玉身邊,眨著眼睛問道。
“看……花、杏花。”
“咦——這確實是杏花,我爹告訴我的……”
“你沒見過杏花嗎?”
“……見過的。我隻是沒見過這巷裡的杏花。”
“話說的奇怪,杏花不就是杏花麼,還分這兒的那兒的?……你這人真有意思,你去我家吧,我爹給我做了‘豆仙女‘,很好吃的,我分你一半……”
女孩拉起她的衣袖:“我家就在獨漉巷……”
兩人走到飛花巷口,一個穿著黑衣的人不知從哪兒跳了下來,她極高,蹲了下來,腰間係的一把劍和兩個女孩的頭齊平。她揭去了麵上的麵具,被嚇了一跳的兩個女孩兒才從驚慌中稍定了神……
溫璧玉把女孩拉到身後:“你是誰?”
那女孩跳出來:“我不怕她,臉上的刀疤真難看,不過麵具挺好看的……”
那女子謙卑地低了頭,唬得幺兒住了言語,又向兩人抱拳,恭敬道:“少主,不可離開相府太遠。”
幺兒又被唬了一跳。
溫璧玉:“你找薔哥哥來接我,我在這兒等著你。”
“……勳初次現於少主麵前,少主不信任勳,但保護少主是勳唯一的職責,還請少主跟勳回府。”
“……你不責怪我偷偷跑出家麼?”
“勳不敢責怪少主。”
溫璧玉似乎笑了:“那多好,你保護我們兩個,我要去她家吃豆仙女!”
她握住了幺兒的手,幺兒帶她跑了起來:“我們不要她保護,爹會保護我們的!”
那女子苦著臉又攔到了前頭,幺兒哈哈笑著從她胳膊下鑽了過去,溫璧玉被擋住了,女子低聲道:“少主下次不可再來。”
溫璧玉拿著豆仙女,被一臉納悶兒的幺兒爹送出了家門,他溫柔地笑了笑:“是哪家的小少主啊?出來玩把下人都嚇壞了,大了些再來玩吧……說說是誰家的,我好把你送回去。”
一個青衣少年急急地奔了來,看著這邊又是急又是笑,一下將溫璧玉抱起,擰了她臉蛋一下:“我的心肝兒喲,今天是吹了哪陣風,您就走沒了,快彆嚇小的了……”
他對幺兒爹說:“謝您哪,這東西做得真彆致,她沒吃過這個,像個饞貓似的就被引來了,要您苦惱了?……”
“哪裡,”幺兒爹說:“是我家老幺最是個調皮蛋,……幺兒,來跟人家道個彆,彆鬨彆扭,來……”
昏暗的室內,幺兒扭了扭身子,就不看這邊,溫璧玉抬頭呆呆看了看幺兒爹的臉,照薔又跟男人寒暄了兩句,抱起她急急地走了。
……
張璧醒了過來,一陣恍惚。
她如今也算知道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凡是自己白日所懷的疑問,或者在晚上所夢到的溫璧玉的回憶中能得到解釋,但也並非一定,有許多回憶是毫無緣由便入了她的夢的……
還是說,冥冥之中她的魂魄和溫璧玉的魂魄相依相存,溫璧玉並非完全不存在,先前那些婚儀,比起說是她在做,不如說是她看“溫璧玉”在做,那些與人的對話,雖然字字出自她的斟酌,可能如此流利無誤地說出來,因為“溫璧玉”還在?……
張璧倒沒有不安,反而……安心。因為不論是琴姐曉華鳶哥三個忠實的仆人,能將她打點得一切妥帖,還是溫丞相、二夫人這樣的家人,都是屬於溫璧玉的,若她不在,她們連傷心的契機都沒抓到,豈不可憐。
她坐起身來,或許是溫璧玉身體虛弱的緣故,她所用的枕頭質地似石似玉,卻不堅而柔,觸手覺得溫潤,枕上不覺咯硬,並且旁邊還立著一對軟枕。
軟枕作靠背之用,張璧見鳶哥雖不在簾外紗櫥中躺著,但也沒來服侍她,她順手從床邊小櫃上一撈字帖,豈料撈空,卻見了一麵蟲草紋鏡,拿來細看,不注意整張臉便映在當中了。
溫璧玉長得和張璧不像,張璧平凡,溫璧玉則長得甚美,張璧能發覺自己常能極溫柔地笑著,這張臉適合溫柔,不然淡白至極的麵色便會使人感到不安,而且較淺的瞳色便會使人感到病氣。筆拖墨痕,可造遠山,溫璧玉的美倒不是內斂的,就像墨色濃足但筆畫稀疏的山水畫一般。張璧細看這張臉,無處不美。
她捧鏡自照的樣子叫曉華看見了,他彎了嘴角帶著笑意說道:“小姐,那鏡子是鳶哥的,莫看得呆了不肯還給他,他可要跟你鬨的。”
……張璧知他語有歧義,正取笑她,也不搭理,隻問:“鳶哥跑哪兒去了?你見了我的字帖沒有?”
曉華頓了一下,才笑道:“是了,你的字幅正在鳶哥手裡,他說要在落霞苑裡裡外外貼上。”
“……胡鬨!”張璧道:“我才剛寫呢?……”
曉華疑問:“小姐一直以來偏愛練字呢?……可不是,這兩天寫的少了,那也因為事多而已。字真的不錯的,所以鳶哥去貼我才沒攔他,方才琴姐也來打招呼了,看見了也說不錯。以前小姐寫完不讓我們看,如今明明白白放著怪不得鳶哥手癢了……”
張璧才知溫璧玉也愛練字,她囫圇點了頭,在曉華的服侍下早起畢了,出門果見門柱上金字對聯被白紙黑字覆蓋了“京口三秋衰草落,潯陽千裡暮潮生”……
梁茱蘭晚上看她的目光有一絲怪異,張璧想到鳶哥特特地要在他的房上貼上她的四字幅當門匾,覺得好笑,可也沒說什麼。
張璧在書房抄起書來,一待半日,落下的白紙黑字,多到鳶哥撿不完,兩日後他也放棄了更換門聯門匾了,張璧便不再寫大字,珍惜起有限的紙張來。
晚間,曉華來催了一次“明日是少夫人回七的日子了,小姐還是早睡好些”,被張璧胡亂答應了,書房卻緊閉了,再來催的鳶哥被氣回去了。
忽覺一陣寒涼,張璧攏了攏手,推開了窗,隻見天空群星粒粒可數,明明是靜夜,在涼風之中總覺帶來了遠處的什麼生息,張璧胸中一陣躁動,感歎道“明明是萬物潛蟄的時期,怎麼覺得如此熱鬨呢”,看著遠處波光粼粼,枝椏之間潛藏著一輪小月,又想到“再冷些,更難動手了,不如現在勤快些”,便任窗戶開著,心想“一旦覺得冷了,就閉燈回屋睡覺去”。
又寫了數刻,默默打了個哈欠,閉著眼睛便有困意,囫圇便去閉窗,忽覺如入冰河,全身已浸濕了大半,睜開眼睛努力一看,竟有一個黑影隱在窗旁,透過那紙窗與房戶之隙冷眼瞧她。
張璧心頭狂跳,自思今日所抄古史記事,確有以大夫之尊,亦如刺客之流,堂皇入宮室,趁人不妨,輕易便能弑君……自己身為丞相之女,怎能置身朝堂事外呢?都怪大意了!
身後椅子立刻倒下,在暗夜中敲下硬實的低聲,張璧站了起來,要大聲呼喚,窗外那人躍身進來,側身執劍逼近她,她想呼救偏偏叫不出口——因為危機已經間不容發。
劍身的紋路在燭光之下,一瞬閃進張璧眼中,那雪光一頓,血便四濺,張璧低頭,腹部中了一劍,那人曳著滴血的長劍,默默看她倒下——最不堪一擊的對手。
他像玩弄似的用劍掃滅了燭火,微弱的“啪嗒”一聲,她的血落到了她的字上,男子從桌上揭起一張,紙麵猶溫……
“獨坐之人倦,
數聽風葉聲。
今夕星可握,
清光難盈把。
硯需明日洗,
燭待彆夕燃。
將以詩藉眠,
故留此微言。
”
將此紙放下又拿起,他回視黑暗中她的影子,自言自語道:“究竟殺她有幾分好處呢?乃是拙劣伎倆,若她再那般沒有眼界,我也得另投明主了……”
三更漏滴,隻見逸步如飛,他潛於夜深處。
鳶哥值夜,因見溫璧玉仍不回房,怕她睡在書房著了涼或是熬夜傷了神,不得不再來看視。
夜很靜,室內似乎滅了燈了,隻有書房外麵兩個石燈籠還在近處泛著微光,鳶哥有不詳的預感,敲門的手指在發抖:“……小姐?”
如是三聲,他破門而入,手中的提燈跌落,淺淺的血窪中倒著臉色蒼白如紙的張璧,他大叫一聲,又按住狂跳不止的心,細看張璧的形容,她右手攥著木柱子,口鼻間發出微聲,極是艱難地喘息著,雙目緊閉,本以為死了的人其實竟還醒著……
鳶哥的緊張難以平複:“小姐……小姐……?!”鳶哥跑到門口大叫“曉華、曉華”,曉華披著薄衫跑出房門,兩人在書房的竹床上鋪了一張大褥子,把張璧抱去平放著,一點不知怎麼辦,曉華叫鳶哥去告訴外院住的琴姐,叫她去找醫生,自己用錦帕堵著張璧腹上的傷口,感覺傷口上血液不斷流出,眼淚不覺串串滴落。
好像等了一頓飯功夫那麼長,琴姐的腳步聲才傳進苑中,曉華拭了拭淚,琴姐奪門而入:“醫生馬上就來了,老爺也醒了,我知道先做點兒什麼,你先彆擔心……”她上氣不接下氣,一邊覷著張璧,一邊又說:“你先去南苑,把少夫人叫來……老爺一會兒就來。他住得偏,恐怕這一陣聲響還不曉得什麼大事兒發生了。”
曉華愣了一下,又忙道:“我知道。……千萬看顧好小姐。”
曉華往南苑奔去,往右注意著,果然鳶哥也是用奔的,正向書房去,兩人四目遠交,皆見驚惶,曉華也不搭話,匆匆便向南苑去了。
落霞苑分南北兩苑,北苑是居住之所,而南苑又稱“煙嶼灣”,專供賞玩,但也有大小屋宇三座。茱蘭當初提議住下人房,張璧雖然當時不說,私下裡叫琴姐把整個南苑“煙嶼灣”辟給他居住,梁茱蘭領此好意,兩人乃真的相敬為賓,互不乾擾。
此時梁茱蘭隔水聽到了北苑喧噪,卻由於院落布局,不得不繞過一片水上長廊方能到達北苑,他步伐迅捷,命秋桐冬柏慢慢跟來,自己一邊疾行一邊擋不住心頭胡亂猜測……
快至北苑撞見了奔來的曉華,這個仆人強忍悲痛,扶住欄杆才止住了雙臂的顫抖:“小姐……被行刺了,少夫人快過去看看……”
梁茱蘭心頭湧上一陣莫名情緒,那侍人拔步便往回跑,梁茱蘭知道他是兩人中一向鎮定溫和的那個,那淚痕猶存的麵龐看得他心中一緊。
若說張璧真有什麼不測,他覺得遺憾……他沒有辦法替她悲痛如這個侍人般,隻能覺得遺憾。她既待自己不薄,自己過於的放肆無禮也忍受了下來,他方知道她真的比其他的世家女性格好些。是否他過於強調長輩之間的紛爭,同她處個平常關係,不必這樣兩廂分隔,一身武功也能護她一護?
惟此念出,不敢再想,抬眼也已到了書房。
如今她身邊親近的三個人到齊了,梁茱蘭隻看張璧蒼白麵色一眼,便禁不住三人的悲傷走到了門邊,遙望見一隊燈籠向這邊匆匆移來,他懂得了曉華特意來找他的用意。
張璧的意識維持到頭上架起了一盞燈,似乎是知道醫生來了,她反而眼皮一沉,墜入了昏暈中。都說血涼人半死,她即使承受著痛苦,也想著等醫生來再倒下較好些,也免得毫無聲息把三人驚破了魂膽。
在昏暈中腦海裡無限重複了在窗隙覷到那人以至被刺倒下的數個瞬間,既驚又怕,身體也漸漸涼了下來……也不知多久起,她複感到渾身如被油煎火灼,痛苦不堪,想要聲訴苦痛卻沒有任何辦法,自以為這正受著煉獄的苦毒。
許太醫向溫丞相明言:“令媛的情況和彆人不侔。行刺之人,一劍在腹,而不在胸,然而狠毒,創口之大、之深,動作之迅,使令媛大量失血……”
溫丞相道:“太醫說小女倒地不久便被侍人救起,當時並未死亡,是說體虛所引並發之症會導致小女命喪嗎?這就是你口中的‘不侔‘?!”
許太醫自承:“行刺之人,當是知曉令媛體虛,故而致傷於腹,以為……”
“以為什麼!”溫丞相大怒而起。
許太醫心下確信,方才有膽進言:“以小臣之見,那人畢竟誤算了,令媛應生非死。”
溫丞相怒視她良久,才漸漸穩控情緒:“還請太醫詳言。”
許太醫道:“小臣本來不信,觀察數四,方確信上一次診視以來令媛體征大有好轉,心境平泰,若非今日重傷,使脾胃兩經俱亂,脈相當甚為平穩。”
她道:“劍傷,之於年少體壯者、之於年老體衰者,大有不同。若以令媛往前資質,重傷之後必然昏厥,等臣見時,便已高熱不起,脈相紊亂,既無法治其內臟,神智已無,那便回天乏術了。而如今,雖疼痛卻能忍耐,高熱亦在理應之限,既不內敗,也不外感,渾如一個身強體健之人一般耐受,以是臣放膽使其服下祛毒清炎之丸藥,此藥已稱溫和,最能抑製臟器感染,為使創愈緊要關節,乃先師所製。”
“小姐脾胃殃及,實則重者乃是腸部血崩現象。臣常年研究小姐血氣不順之症,之於如何補血益氣,獨有所得,可以信任。再輔以新製補劑,皆助內傷愈合,想假以時日,定能回複。惟是創口今已縫合,外加醫治,內臟終於隻能依穴撫順,使其位正易愈,無法更加幫助。”
“臣當暫居舍下,儘選藥材絕佳者,煎熬自作,時時看顧小姐使無急變,家中也當清淨乾練,役人且需細心,病體一起一動,病人寒溫飲食,無不使之體順而傷處無害方為可以。待小姐由昏轉醒,飲食自得,疼痛漸消,熱毒漸去,便算步步入於佳境。”
溫丞相神態轉寧,看她言之鑿鑿,問道:“聽你之言,竟是有驚無險?你有幾分把握?”
許太醫道:“小姐病體深沉,臣每引以為憂,今見若治愈劍傷,可以見大好之景,心中十分把握,亦成百分把握,必將傾儘全力,助其康複。”
“好,甚好!”溫丞相站起來:“仲芳,你可知太醫院之中,我為何將小女托付於你?”
“因你事事以醫為重,以病人為重,故而言辭句句誠懇率直,我聽之可信。要知醫者不誤人,人便有五分生理……世人皆能以禮為辭、以無能為辭,實是事不關己未肯效力……若小女大治,她的命便是你予的。”
“……臣不敢當。”
溫丞相揉揉眉骨:“我便與你直言了,隻方才那段猜測,不許放出一辭。從那刺客的手段之中,彆人容易推想出什麼來,如今隻說是因財行刺罷了。”
“是。”
梁茱蘭本不欲行“回七”之禮,丞相府關住了溫璧玉被行刺的事情,外邊並無風聲,他自己也懶得回家給家人一番盤問,或毀了她的名聲,或要受那表姐表妹一番幸災樂禍,不免無趣。
隻是府中二夫人親自來勸他,良言道:“你們的結姻,也是都中矚目的,世人要看,要說你的父親,也還等著與你相見呢,玉兒雖不在,你去替她全了這禮吧。若有什麼風言風語,你不嫌丟臉,我們何曾顧惜。”
於是梁茱蘭同秋桐冬柏晚了點天時才從丞相府出發,二夫人親派了屋中可靠人物,作為妻家人陪他走這一趟,禮品幣帛之類的不免又是幾擔,命隨在轎後給梁府送去。
梁茱蘭到了家中,母親上朝未歸,與父親稍作閒談,父親覷他顏色並不談及溫璧玉,他便知道再怎麼鎖了風聲還是有耳目靈通的人,他免了解釋,正好閉嘴。
家姐也有官職,除此之外他所掛念的隻有一個五弟了,看他與小僮們玩了一會兒,被他看到抓出來,編了個草籃子給他,便儘夠他樂上一陣子。
又要到父親屋中時五弟眼眶含淚叫住了他,說道“二哥哥不要月兒了……”
他將他抱到懷裡,安慰他,傷神也隻有一瞬而已,看著他幼滑的小臉,心想“總有一天你也會有自己的主意,不知是否也像我這般不樂拘束,做出一些世人不容之事來”。說起來,家中姊妹兄弟不親近他,確實隻有這個五弟肯和他親昵,更比大姐是因與他的親緣關係而每每勸他使他感到親情之樂。
梁茱蘭正與父親閒話,仆人通報道“龐小姐來了”。
父親道:“那是你表姐,你三弟就要嫁過去,前幾日她特跟我說過待你回七想來與你談事。”
梁茱蘭挑了眉:“三弟要嫁給她?”
“……怎會?”父親道:“蓉兒是嫁給她的庶妹,性格比她好些,底子薄一點便也罷了。”
梁茱蘭“哦”了一聲:“她找我談什麼?”
“想必為了聘禮吧,她母親把這婚事交給她辦,她總說想趕上丞相府三五成,你隨便應付她一下也就罷了。”
“是。”
梁夫人在午飯前小眠了一會兒,為了兒子嫁給溫璧玉的事兒,他好幾天沒和上眼,兒子未必看得上溫璧玉,但若鬨成仇敵一樣,可真叫他頭疼了,今日看到他的樣子,竟是精神的,終於放下了一些心,見他一往前廳去自己就偷睡了一會兒。
因又惦記著廚房給燒幾個他愛吃的菜——其實是不用惦記的,他就醒來了,便問身邊秋明:“茱蘭呢?”
秋明看著他有些惶恐地垂下了頭:“公子已回溫府了。”
梁夫人歎息一聲,又道:“也罷。你又驚慌什麼?”
秋明隻得道:“公子把龐小姐打……打了一頓,,然、然後把她帶上轎子當著大街丟了她自己揚長而去了。”
……
消息傳到琴姐耳朵裡,是因溫璧玉還病著她才沒笑,她要真收拾她還得秘密策劃一下,可少夫人做了卻就光明正大做了,不知多解氣!
可不待她笑,就傳來一件天大的殃事來。
今日早朝,梁大人奏了登州知州一本。
說登州每年牒冊上,都寫有支鹽錢五千兩至七千兩不等,這錢,因登州知州柳眉盈督鹽甚力,國家盈餘不少,以是不少她的。每年在牒冊上堂皇登著。誰知,柳眉盈將錢拿去私用,自己頭下有十數個走販私鹽的大商,用以支持她們,自己放開餘鹽通道,使她們購鹽而不受官府盤查,販往外地,得到巨利。鹽場方麵,她所以能優渥地對待煮鹽、曬鹽鹽戶,理順公鹽買賣的渠道,督鹽甚力,就因她吞吃公款,違法乾紀。
皇上知此大怒,欲要究懲柳眉盈,沒想到梁大人作為禦史大夫,不知能探查地方私事,還能將朝堂上一言一語知之在肚,她道:“天寶二十六年,溫丞相初為丞相,甚得先皇信任,當時柳眉盈身為地方鹽使,便被上級追究包庇私鹽之罪,是溫丞相,當著聖上之麵,竭力擔保,才使柳眉盈免於一死,並且此後柳眉盈仕途雲開雨霽,這十幾年過去,已然職任一州之長……臣以為,柳眉盈絕非一時重操舊業,乃是多年來蟄存不軌之誌,丞相身為其擔保人,豈不知道她今日為奸,這一切與丞相脫不了乾係!”
此言一出,舉朝皆驚,梶生耀自感頭上寶冠,輕重不均,玉旒晃動,皆在作怪,舉目掠視朝中,無人不緊其袂閉其氣,將溫、梁兩人挨個打量,心中已在筆筆衡量。
梶生耀如了她們的意,出聲道:“溫愛卿,給朕講講你的意見,眾位愛卿,爾等以為此事屬實否?”
於是朝中襄助溫飛欒者,聲援梁如煥者,大略分為兩派,也有幾朝任職、默默無聲的老大夫,也有氣度穩健、不以為意之人。
梶生耀心想今日難道要給個定論,因為兩派之勢已成,大家似乎都不肯輕易放過此局,可惜她還想細加查索一下,梁如煥卻竟像胸有成竹一般……
她知溫飛欒兩朝之人,豈易動,況且若非有她這樣一個堅如磐石之人、旁人都信她幾分,當初她幫她一把,她才從親姊處繼承了天下,以此念她之情。隻是梁家世代忠誠護主,言不虛冒,梁如煥之兄長正是結發之夫……
她正思索著,未免看漏了場中幾分形容。
溫飛欒將頭頂攢纓繪鳳之帽一摘,舉朝嘩然,梶生耀一看之時,殿上值班太監已急急地捧了一把九曲盤龍的紫檀金漆凳,垂首置於溫飛欒身前。
溫飛欒將超品之帽往凳上輕放,行大跪之禮道:“此事關乎臣立朝之品,臣自愧,臣無以自明,求皇上發吏部、刑部與禦史台一同審判,使事實澄清不誤,臣屆時聽從發落,如今隻得待罪於家。請皇上恕臣不得冒瀆此九五至尊之所、故不得不早退之罪。”
言畢,她直直出了宣政殿,直到那身影隱於二十四層玉階之下,朝中才從一片沉寂中醒了過來。
便有青衣七品官出席進言道:“微臣不知如何評判登州知州之事,但……微臣聽聞昨晚丞相府入賊人,將溫丞相之女刺傷,溫丞相正為此焦頭爛額……梁大人好一招攻心之計,能看得清什麼時候人心最脆弱!”
她字字擲地有聲,滿朝文武誰不聽見,眼光向梁如煥看去,她執笏的手垂至身旁:“臣……不知……”她隨班站好,不再言語。
要說溫璧玉體虛內怯之症,在京城裡,當初便是不脛而走之事,到今日誰不知曉,皆知若真為人刺傷,凶多吉少了,難怪溫丞相連摘頂戴的事也做出來了……
於是梶生耀看殿中再無人欲爭喧,正是時候,內常侍宣道:“無事退朝……”
溫丞相坐上了轎子,有簾子遮著,在偌大皇宮裡行走的人便再看不清她臉上神情,那是一絲疑惑。
轎夫抬至中乾門,便由馬夫扶她上車,往相府趕去。
若不是知道璧玉無恙,她可真不能做出自去頂戴這樣的“戲”,估計無法敏銳地看梁如煥和陸承鑫一對,會動怒也說不定。誰讓梁如煥那個老匹夫,做得出在他兒子回七之日參她親家母這樣的事來。
如今看來,有一個不好對付的對手。她(他)透露給陸承鑫眉盈之事,陸承鑫喜歡當“覆麵清流”,看似左右不往,實則早已和梁如煥深交,梁如煥得了陸承鑫握住的鐵證,迫不及待地揭發她,時間就在今日。確實,昨晚的刺殺,今朝的毒計,此人確信我會因此一蹶不振,在朝廷勢力傾向梁如煥一方的同時,也陷她於不義。
今日叫雲瑞警示了梁如煥,她當知道莫被人輕易借了臂膀去,也不枉我自去頂戴、一番演說……
日期如此湊巧,不外乎兩個可能,一,陸承鑫或其他知曉梁如煥將參本上奏之人,對梁如煥說,事不宜遲,二十三日雖是汝子回七之日,難道你會徇私不奏麼?梁如煥向來頑固自持,聽此激將之言一定奏本。二,梁如煥恰巧將日期定在廿三日,在與某人閒談之時說起,那人確信便是今日上奏,選定昨日之夜刺殺我兒。
若第一,陸承鑫和那背後之人勾結便不為虛妄,若第二,梁府便有細作混入,那人想方設法地套得了梁如煥的口風。
不排除一切湊巧的可能,但溫飛欒更不想看漏一個敵人……況且是這樣深思熟慮之輩。
她(他),是誰?
入了相府,溫丞相也不忙去看溫璧玉,入了書房,命人不可來擾,方喚道:“你出來吧。”
隻見一個黑衣人排門而入,快如旋風,門在其後倏然合攏,而她已單膝跪在溫丞相身側。
溫丞相道:“你……昨日看清了她(他)麼?”
黑衣人默默無聲。
溫丞相歎道:“果然,馴養死士之家,前朝所剩也不多,今朝更少,不會是梁如煥。”
“你看清了什麼?”
“此人不知如何摸來,閔慚愧,直至小姐表情有異,未能發現她藏身之處,隻是她一劍刺傷小姐,在桌前停留片刻,方才奪窗而出,閔因救治小姐,不曾追出,也不敢打鬥,閔正俯身之時,腳步已近書房,料想下人要來,便複隱去身形。”
“……你再曆練曆練。如今平輩之中,誰武藝最高?”
閔俯首道:“銀狐。”
“換她來跟隨小姐。”
“是。”
張璧感到腹部漏了一個大洞,那裡像是河源,不斷往外流著東西……漸漸地,這個洞被堵住了,凜冽的風,刮到傷口就會疼痛的風,如今走不到那個洞去,可一旦拂過,她就有提心吊膽的恐慌……
初次有“我活下來了”的感知,從額頭上搭著清涼的手帕的觸感而來。
張璧慢慢地睜開了眼,呆滯地同俯身照顧她的鳶哥對視了很久,才轉了轉眼珠子,與鳶哥欲泣的臉不甚相應的,她笑了。
第二個見到的是二夫人,身後亦步亦趨的是曉華,兩人走進來,鳶哥說“醒了”,二夫人忙走到床邊,確實看張璧睜著眼睛,麵容也含笑,方把氣吐勻了,道:“玉兒,你好嚇我。”
張璧正張了嘴巴,二夫人忙捂住了,道:“不行,彆說話,這關節咳嗽就不好了,我叫許太醫把養喉的藥拿來你含了,待初醒那股虛怯勁兒過去再說話吧。”
張璧點點頭,曉華垂頭道:“還是二夫人想得細致。”
二夫人握住曉華的手,又笑著握住鳶哥的手:“多虧你們兩個,最是要命忠誠的,守著這個病秧子,她這回遭災才能重新站起來,我已把你們看成一家人了,若我還有能教你們的,我豈不開心。”
兩人一時有點發怔,心頭熱意湧起,鳶哥悄悄瞧了張璧一眼,兩人才遲遲回了“二夫人言重了”。
二夫人道:“我不打擾她養病了,你們讓她少費神,給她解悶才留一個人在屋子裡,許太醫說如今讓她靜著最好。”
二人回“是”。
鳶哥去送二夫人,曉華便坐在床下小椅上道:“你?……”
“許太醫說你醒了便叫她,我去叫她。”
張璧摸索著握住了他的手,頭慢慢轉到左側:“這幾天,還不夠你們忙的麼?何必我醒了,又立刻要去忙?”
“……你彆說話。”曉華垂了頭。
張璧笑道:“我現在很能說話,一點不怕什麼。”她的聲音又輕、又慢、又柔,曉華注意著聽手就一直被她握著。
曉華蒼白的頰紅了一分,聽見腳步聲,忙抽了手,背過身去:“我去叫許太醫。”
鳶哥在門外說:“我已經叫來了。”
他在外麵磨蹭了一會兒,忽地手捧著三莖芙蓉花站了進來,笑道:“門外的花開了,今天摘它三朵,也讓我們沾沾喜氣。”
鳶哥把白的一莖給了曉華,把粉的放在了張璧胸前,自己的也是白的。
張璧一邊看一邊笑:“我很喜歡。”
鳶哥在桌前坐著喝茶:“可沒叫你說話。”
一時兩人站起來,許太醫走了進來,門口留著一個藥僮,她道:“小姐初醒,許多不適,千萬忍耐著,也少用心神,能終日假寐、三餐樂進是最好,心開方能體泰。”
張璧點頭。
許太醫手中拿著一個瓷瓶,倒了一粒棕色的丸藥出來:“入口即化,小姐,注意不要嗆到了。”說著張璧張了口,把丸藥含進口中,點頭表示可以。
許太醫點了點頭:“吃了它吃飯時也便可以開口了。”
又對曉華鳶哥道:“你們二位,飯食要注意如今節氣,更要潔淨清淡,若飯食使病人留痰,於她大大不好,如今也近仲冬,一應入口之物皆需溫熱。”
兩人點頭表示謹記。
正聆聽著,許太醫忽彆過了眼,兩人見張璧徐徐合了雙眼,許太醫道:“我們外麵去說。”
三人到了外麵,許太醫道:“用藥很關鍵。如今,你們二位要對小姐昏睡與清醒的時間有所控製,凡是用藥之時,小姐能自然醒來最好,服藥後能保持三刻鐘的清醒最好。”
“小姐先期飲食定然不常,因她腸部破損,故我不和用藥時間相配合,你們要注意絕不能隔夜積食,事實上食譜我也有主張,你們看過後憑經驗劃去她不喜之物,且‘藥膳‘二字,她所食者,藥多於食,若不耐受反而有誤,若她有所推拒,立刻要告訴我。”
兩人稱“是。”
“如今是午時一刻,我有一盅藥熬得正是時候,交酉之時,我會送來。”
兩人送許太醫出門,藥僮不久送來食譜,兩人抄了單子,往二夫人處送去,一麵命廚房按譜做起。
兩日後。
溫府上下雖知老爺五日未朝,知不知道與梁家矛盾加深的都知道小姐如今還在養病,以是皆三緘其口,不把此事透露至落霞苑,連曉華、鳶哥兩個二夫人也隻字未提。
溫丞相大概也自知自己對溫璧玉威懾大過寬柔,並不來找她,梁茱蘭知道母親的事後,回到南苑,,溫丞相、二夫人都不擾他,他就安然自閉,不管彆人怎樣說他。
是夜。
曉華、鳶哥對治繡帕,一繡一看,生怕都繡入神了便忘了注意張璧。
屋內燈小爐熾,儘管外麵天氣日日地轉冷了,裡麵還是溫暖和宜的,張壁道:“你們把燈剔亮點吧,怎麼就觸犯了我。”
曉華道:“不礙事。”
鳶哥道:“今日痛得厲害嗎?”
張璧道:“都不痛了,我感覺像繈褓那時,隻是舒服又無憂的……”
“定是胡說!”兩人相對笑了。
落霞苑外,黑暗裡黑色的影子,誰也難發覺,既察覺到有人向北苑大門而來,銀狐早早地迎了出去一探究竟,果然在其進入苑內之前便攔住了她,這是一個同她一樣的黑衣人,隻是衣尾袖角,繡上了銀色花紋,在月光照射之下閃出冷光,使人看之生寒。
銀狐不為所動,那人察覺被人攔住之後停住了腳步,銀狐慢慢從竹牆之後踱了出來。
那人“哼”一聲:“丞相府果然有人在,就看你是否值得溫飛欒栽培了!”
言罷,兩人動起手來,地麵上密密地腳步聲之後,兩把劍交錯複又交錯,身影數閃,飛龍走鳳,那女子“哈哈”一笑,躲過一招回手刺,退開一丈距離。
“我在江湖上人稱‘無痕劍‘。”
銀狐道:“你離劍出無痕還差得遠。”
女子笑道:“人人都這麼誤會。其實無痕二字說的是此劍煆燒手藝。”
“此劍乃江湖前輩所煆,材質難識,劍鋒吹毛斷發。”
“人都以為僅此而已。其實劍背洋洋金光非為裝飾,乃是煆成如此,凡人目視以為極厚,其實更比劍鋒薄利……故我此劍乃雙刃劍,無痕乃指劍背之鋒無痕。”
銀狐道:“原來如此。”
那人將劍翻轉握住:“你的劍夠快,但你還是要死。這金光與人以錯覺,讓她劍招輕易為我所破,窮途末路。我一般停下來告訴對手無痕劍的秘密,便是知道十招內必能斬殺她,欲她死個痛快而已。”
銀狐靜默不動,目光不亂不怯。
兩人又一次步伐飛動,銀狐連續抵擋住了劈向劍鋒的雙刃,此時知道,對方雙刃寬厚之劍,和自己擅刺細長之劍之間區彆甚大,長久如此抵擋,必將落敗。
不能以力勝,而需以巧得,若能刺她一劍,即使到時為她雙刃所傷,也是彼亡我傷而已。
銀狐騰挪身巧,女子混亂了一時,喘息道:“你不算瘦弱矮小,如此是行不通的,總能被我看穿,還是省省吧。”
銀狐道:“是嗎?”
她撿起地上的劍鞘,女子表情既驚且詫,銀狐道:“接下來我會在你擋住之時以劍鞘抵擋,用我的劍刺中你。”
話音剛落,有人飛躍而來,銀狐先行退蔽至苑門處,隻見那人並不顧忌,一落地便衝那女子道:“你來做什麼?”
那是梁茱蘭。
蕭赤峰道:“我不是說了?我來殺了那溫璧玉,你回七既似與她毫不相乾,你們假夫妻做著恐無一點意思……”
梁茱蘭怒道:“你聽江湖傳言如管中窺豹,何以觀全軀!你不知溫璧玉被人行刺,今日就魯莽行事!”
蕭赤峰麵色陰晴不定,她道:“你不必為她說話。我從南苑給你投信又自北苑進入,本不欲給你添麻煩,既你自己現身了,好歹也記記我是為了誰才這麼做!”
梁茱蘭冷笑道:“我早說過我居家之時,不準你來相見,你橫插一指,令我痛恨不已,絕不會體諒!”
蕭赤峰忽放低了聲音:“六弟,相府遭遇驚天之變,你梁家和她終成仇人,你何必執著在此呢?……你也說討厭家中拘束,不如與我殺了這個人,我自會在南苑布滿血跡,到時全當你也被匪類所劫,豈不便利?”
梁茱蘭指罵道:“蠢才!”他轉眼果然看到了銀狐,低聲道:“你給我的麻煩就到此為止,現在退出相府,我便考慮不向師傅報你偷入私宅犯律之罪。”
蕭赤峰狠狠跺地,轉麵將一張石桌攔腰截斷,泄了氣方高飛而去,她道:“六弟,你太絕情了。”
梁茱蘭良久才恢複平靜,他站在竹牆外圍,將去之際,銀狐現身。
梁茱蘭道:“若溫璧玉真因此有什麼閃失,我們全派吃罪不起……倒還謝你攔下她。”
銀狐道:“不必。銀狐的職責。”
梁茱蘭轉身,銀狐道:“銀狐會悉數以實相告。”
梁茱蘭略停步:“該當如此。”
“我並非溫家人。”他飛身而去。
且說黃飛虔一路遊曆至淨蘭國處找到京都一家客棧住宿。傍晚肚中饑餓,便坐在桌前叫了一盤牛肉,一份涼菜,另一壺酒吃了起來,吃著腹中漸漸沒了饑餓之感,便留意起周國人說話的聲音。
這淨蘭國著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竟然是一個女尊男卑的國度。因此他此時扮著女裝,擔心被人認出是個男兒身,以免引來什麼麻煩。
客棧生意甚好,眼見著就沒有了多餘的桌子,而黃飛虔一個人坐著一個大桌,當新客人進來時,那小二便來到黃飛虔桌前問:“客官,可否和人拚桌?”
黃飛虔自然也沒有拒絕的理由。於是這兩個打扮精致的年輕人便坐到自己麵前。不知道是不是女尊國的緣故,兩位姑娘看起來絲毫沒有男尊社會女性那種嬌弱和拘謹,而是非常的大氣明媚,而這似乎也和她們高貴的出身有關。
這兩人不是彆人,正是梶生明與張碧。原來梶生明此時也已遊曆回來,便約了自己向來的好友,丞相之女溫碧玉出來吃飯,順便恭賀她新婚。然而溫碧玉的表情看起來並不是多麼喜悅,他們決心先喝起酒來。
酒過三巡,話匣子便打開了,梶生明素來單純,便主動說了自己遊曆路上的遭遇,順便和閨中好友說了自己心許南清奕要想辦法與他在一起的事情。
原來在這一路上南清奕幫了梶生明無數次忙,若不是他,梶生明認為自己絕對不可能活著回到淨蘭國來。正所謂患難與共見真情,梶生明本就不喜朝中的爾虞我詐,也不想自己的婚姻變成政治的籌碼。如果讓她自己選擇的話,她已決心與南清奕共結連理。
她一番話說的張璧十分感動,她作為穿越過來的人,還以為自己在這個古代很難結交到一個朋友,沒想到原主竟然有一個這麼好的朋友,而看起來對方的人品真的不錯。
當然,黃飛虔也默默的把她們的話聽在耳裡。這個遊曆歸來的女生的經曆引起了他的共鳴。江湖真的是無處不鳳雲,他這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的磨難,有時候也會想,如果有人同行相伴就會好很多,不由的有些羨慕梶生明有人陪伴,並且還已經心許對方,找到了人生伴侶。
如果可以,黃飛虔也想找這樣一個人來共度餘生,讓自己不那麼孤獨。
南清奕正站在客棧門口,他去給梶生明買她最喜歡的桂花糕了,回來卻憑借自己敏銳的聽力聽到了她的一番話,不由得感覺內心被什麼狠狠震動了一下,愣愣的站在門口不知道如何反應,手中的桂花糕也掉了一塊在地上。
反應過來的他立刻收緊手掌,默默的來到了三人的桌前,說:“我回來了。”
梶生明臉微紅,大概知道他聽到了她說的話,但是她拈起桂花糕,言語並沒表現出半分不好意思,邊吃邊讚歎,還邀請其他人一起吃。
“溫姐姐,你吃,還有這位姐妹,相逢即是有緣,你也吃一塊嘗嘗。”
黃飛虔雖然吃了一驚,但是看她表現的很好吃的樣子,於是也拿一塊糕點嘗了起來。很快他感到那個拿著糕點回來,也就是叫作南清奕的男人,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
黃飛虔有些心虛,感覺這個男人的直覺很敏銳,似乎認出自己的男兒身了。
張壁吃著桂花糕,想到梶生明說了這麼多,也沒法繼續保持沉默,她慢慢開口,把自己新婚之後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梶生明。
梶生明雖然早已有耳聞,但是聽說自己姐妹的婚事有點不順利,還是為她擔心,她豁達的勸說道:“那梁家公子的人品我可以作證,雖然你們現下因為一點事情影響了感情,但是隻要兩人保持坦誠,彼此為對方著想,婚姻是可以越來越好的。”
“……嗯。”張壁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也是啊,她現在沒有什麼選擇的餘地。穿越過來的事情無法改變,與他人共結連理的事實也無法改變,在這個國家,男人才是弱者,如果她不對梁茱蘭好,他們倆的日子都好不到哪裡去,這又是何必呢。更何況,她其實也不討厭這個特立獨行的男子。
自從她受傷後,梁茱蘭一直照顧著她,雖然倒黴,但是張壁認了,以後她不會再軟弱到為人所欺。
“這位姐妹,還不知道如何稱呼。” 許是為了打破沉悶的氣氛,梶生明主動問候黃飛虔。
黃飛虔道:“我姓黃。”他夾著嗓子說話有點不自然。
“看你裝束是江湖人士,肯定有不少有趣的見聞吧。”
黃飛虔真的不想說話,此時苦兮兮的組織自己的言語,又被南清奕瞪了一眼。
然而,下一刻,他就像出現了幻覺一樣,看見門口走進了一個人。
“啊,不會吧……”他猛的站了起來,甚至忘了偽裝自己的聲音。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人又消失了。
難道是他頭暈眼花了嗎?竟然看到了一個故人。
“黃兄,好久不見,你彆來無恙。”男子微笑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黃飛虔看過去,竟然淩枚就站在他的身邊。
“真的是你,你怎麼在這裡。”黃飛虔感覺像做夢一樣。
“我來這裡有一件事要辦,也不是什麼大事,沒想到能遇到黃兄。”
看到他的那一刻,不知道為什麼黃飛虔感覺就像和自己的親人久彆重逢了一樣。可能世界之大,他的靈魂太孤單了吧。才會對這個沒有多少次見麵但是卻很欣賞的人抱有這種感觸。
和黃飛虔不一樣,淩枚身著男裝,不加掩飾。看到他,另外幾人都很吃驚,稍稍為他的風姿折服。
“你要辦什麼事情?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黃飛虔說。
“你要來也可以,我現在做的工作是有賞金的,到時可以分你一點。”
“那說定了,以後我跟你混。”
看到這一幕,梶生明和張壁都看出了黃飛虔是男子,他和淩枚之間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情愫存在。
故人重逢,應是大喜。
梶生明哈哈大笑,說:“有緣千裡來相會,我敬二位一杯。”
淩枚也向梶生明點頭示意,就這樣,五人一齊舉起了杯。
張壁忽然側頭小聲問黃飛虔:“你是穿越來的嗎?”
黃飛虔很是驚訝的看向她,不知道怎麼被她看出來了。
“因為我也是穿越過來的,所以有種感覺,你放心,我們相遇也算有緣,有需要幫助的地方,你可以找我,我畢竟也是丞相之女。”
黃飛虔沒想到這一次相會改變了他們所有人的人生,他在異世開始有了自己的朋友,甚至是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