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話說你怎麼跑這兒逛蕩,跟個細作似的——”他拍拍我的胸口,“哦,你是不是去羽陵那當細作了,這偷雞摸狗多了,回來也跟個賊似的。”
……所以,魏棄之恢複了我的武職,還對外宣稱我給他執行秘密任務戴罪立功去了。
“哎,劉良,”韓嘯雲視線下移,驚訝道,“這不是我老娘送給大將軍的腰帶嗎,怎麼穿在你身上?”
韓嘯雲的娘是魏棄之關係不近的堂姑,她們這些魏家的女性長輩,在魏棄之得勢後經常以照顧沒家室的晚輩的名義送魏棄之禮物。魏棄之都收,都用。但肯定不會轉手賞屬下。
韓嘯雲把那問話一說完,自己就意識到了不對,表情僵住。我捏住他正要縮回去的手。
韓嘯雲飽讀詩書,我佩服他用兵的法度策略,但是武藝嘛……
“義信兄,”韓嘯雲跟我說,“打暈就成了,彆打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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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東邊的圍牆翻出去。
我想,魏棄之大概是打算著,把我睡服了,就讓我出去,接著當他沒人敢惹的最信重的屬下,當他戰場上最驍勇的將軍。像以前那樣。不,比以前更好。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要是我提早知道,也許我會更猶豫一下。
但我不知道。他太陰了,這些事也要藏著掖著。我受夠了,已經做出決定了。
已經晚了。
他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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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潛入巷子,看見一輛馬車停在那,一副等人的架勢。等我呐。
一隻手撩開門簾,一個人探身望向我。他穿青衫,拿一把扇子,看著就是和韓嘯雲一樣錦衣玉食養大的公子哥。
他一合扇子,往馬車裡一指。
“上車吧,劉將軍,”他說,“我帶你出城。”
我不認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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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顛簸的馬車上,和這人麵對麵,彼此打量。我確信的隻有——我不認識他,他也不認識我。
“有趣。”他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閣下說什麼?”
“我一直聽說,驍騎將軍劉義信天性純善,和魏棄之這夥人秉性相悖,相處得並不和睦,隻是因為忠心的緣故才一直沒有背棄他,可今天一見將軍麵相,方知您實在不像是這樣的人啊,分明是——善惡不辨,是非不分,情薄義少,忠孝全無,孤克父母,斷絕六親。”
說真的,以前我陪魏棄之上中京,也在那的術士聽過類似的話。可是——那次是我上趕著找不痛快,我認,這次我又沒問他啊,他誰啊就有底氣這麼給我看相,專挑不好聽的詞說?我拳頭硬了。要不是看他救了我,一定一拳揍上去。
他又說:“將軍彆生氣。某不過實話實說罷了。”
算了,他看起來不會武功,弱不禁風,打壞了就不好了。
我壓著性子,向他拱手行禮。
“閣下今日助我出逃的恩情,在下沒齒難忘。敢問閣下尊姓大名,他日相見,必結草相報。”
“他日若相見,將軍便結草吧,我名字啊就不用知道了——這樣於你,於我,都好。”
這也太神秘了吧!藏頭露尾到這份上,我疑心自己是不是卷進什麼陰謀了……可我這些天,除了深深體會了一下魏棄之多好男風,沒得到彆的什麼新鮮的東西值得彆人把我從他那救走啊?
我看見這人拿出一封書信來,遞給我。
“魏棄之眼耳遍布昭地,將軍若不快點出昭國界,怕是很快就會被輔國大將軍抓回去。我有個胡商朋友,現下正好在幽州。將軍就坐這車到幽州去,拿這封手信去找我那朋友,隨商隊去胡地躲躲吧。”
我接過,信封上是羽陵人的文字。我沙場生涯的前半段都是和羽陵人打仗,因此大概能看懂,寫著確實是“給朋友某某某收”。
我把信揣好。
“聽您口吻,不是我大昭國人?”我說。
他笑而不語。
“南辰人?”我看著他沒有胡人血統,於是這樣猜到。
他開口道:“我在這天下生,在這地上長。我非哪國人,而是天下人。”
我對這讀書多善清談的世家公子真是無語至極——不想說就罷,扯什麼天下人不天下人的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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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陌生人在驛站和我分道揚鑣,我始終沒探問出他的身份目的。那車夫也是個一直閉口不言跟個啞巴似的人。幾日後,我到了幽州,操著一嘴不甚流利的羽陵話跑胡人聚地打聽,倒是沒花太多功夫就找到了那個人。
半月後,我就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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