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 我剛剛激起的義憤已經化為一種無……(2 / 2)

始料未及 鏡台 3264 字 10個月前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你知道你在乾什麼嗎?”我也壓低聲音問他。

“哼。您覺得隻有您能做出對自己不利但很正義的事,是嗎?”他說。

“我……”我猶豫地用綁在一起的手接過乾糧,最終還是饑餓戰勝了一切。乾糧並不算多,幾口就吃完了,可也叫我不餓得那麼煎熬了。

董柯又說:“您還是心裡做點準備。大將軍本來是真的不讓任何人看您,包括醫生……是我去求他,起碼給您一些基本的體麵……”

“啊?可你……為了什麼啊??”

“您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放跑葛小娘?”

“……難道你也覺得他們那樣折磨一個姑娘很對嗎?”

“我受您提拔,做您的下屬,有七年。您的下屬中,我算是跟您最久。”他說,“那年,魏大人拿走了玄衣營,錢興勸我和他一樣,繼續留在玄衣營,就這樣順理成章地轉去做魏大人的直係。他和我說:您除了魏大人,誰都不放在心上,遲早有一天,會做出叫下屬寒心的事;若是我們早點和您疏遠,也許還能一直留著相見的情麵。我一直覺得他錯了——直到那天,葛小娘不見了,您也不見了。”他稍稍一頓,笑了一聲,接著道,“不過他錢豆子還是沒全說對——分明您連魏大人,也不放在心上。”

“原來你們這麼怨我。”我說,“是我走得太晚了。”

“我不怨將軍。我是知道:您一直怨我們。您看不起我們,討厭我們,走的時候,一句告彆的話都不留給我們。”

“難道我要給你們留罪證嗎?叫魏棄之用共犯的罪名把你們全殺了?”

“我知道您很好。”董柯說,“您雖然早就厭煩我們,卻還是對我們很好,一直很好。可是您很無情。您越是好,越顯得您無情。“

說實話,我聽不懂他的意思。但我能聽出他在罵我。

“你當初因為選了我,沒能有錢興那樣的風光,你後悔——可是你彆忘了,錢興死了,腰斬棄世。你們這樣沒有背景的人,那個人犧牲起來,根本不帶猶豫。”

“您的前程得的太輕易,所以才會覺得,大將軍對不住錢興,”董柯說,“可其實,將軍,對我們這樣的鄉野村夫來說,正常情況下不過是一輩子在微末的位置,無名地被大人們毫不猶豫地犧牲。能有人允諾一個機會,就足夠我們出賣一切了——”

“不對!”我說,“人不該那樣糟踐人——人不該追隨那樣一個長官!哪怕錢興作惡多端——他把彆人做的惡推給錢興,就因為錢興死了後果最小,這不仗義、不厚道——不是東西!——”

“您現在不在這裡了,才敢這樣罵。您當時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我說了。私下裡,當麵,對魏棄之……但我確實,除了和他吵一架,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阻止,沒改變。

寂靜中,董柯開口道:“我幫您換藥吧。”

我轉過去,看著打在帳子上的影子。

我剛剛激起的義憤已經化為一種無力和茫然。我想,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值得追隨的長官。有賢名的人,做著最可恥最不堪的事,禮賢下士是他裝飾自己的手段,為了大位,至親至愛都可以親手屠戮;有威望的人,才能配不上他的地位,承擔不起追隨他的人們殷殷的期待,一朝身死,部下儘遭清算;有才能的人,太有才能了,沒人管得住他,沒人能阻止他作惡,任他毫無底線地攫權逐利,糟踐人命。

有良心的人……有良心的人要麼一直昧了良心,要麼,死了。

董柯塗完了,卻沒有立刻起來,而是對我說:“將軍,說出這句話,您肯定不信,但是——我其實從來沒有後悔過,那時候選擇要回來接著跟您。”

“選錯了,”我說,“終究不是一路人。”

他笑了一聲,透出些許無奈。

“良哥,您還是這麼……”這是自從魏棄之訓斥他沒規矩,和我一樣缺心眼後,頭一次聽他再這麼叫我。

董柯站起來,我聽見他行禮時衣甲窸窣的聲音。

“將軍,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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