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給我的嘴裡塞了個金屬嚼子,中空的,喝粥喝藥時就取一個管子來,強行灌進去。我覺得自己就像一隻牲畜,被喂養著等著宰殺。
我想,我不能留在這兒,我一定要逃出去。
於是我假裝變得配合他們。幾天後,他們終於相信我不會尋死,撤了我嘴裡的東西。再幾天,他們給我鬆綁。
然後……我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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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先把姓曾的打暈了,再綁了那個啞巴老嫗。他們還是沒給我衣服,所以我穿了姓曾的衣服,然後去偷襲守衛。得手了。運氣好,沒驚動劉初七,從出去到翻牆都沒見到他的人影。很順利。
唯一不順利的是——那個老嫗。她不能說話,我動手的時候她沒法求救,我綁她的時候她一直張嘴,試圖表達著什麼,同時用她蒼老的臉做出沉痛的表情。我知道,我在她眼裡一定是一個壞東西,剛醒來就打人,現在還在打人。
唉。她看得我心裡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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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我小時候最怕下雪,因為冷,怕凍死。後來漸漸長大,逐漸抗凍了,沒那麼怕了。再後來魏棄之教我武功,再冷的時候,運氣護體也就沒那麼冷了。
現在,真是懷念:我覺得真冷啊。我在巷子裡奔跑,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出的汗被裹著雪粒的風一吹,真冷啊。
他給我的東西,他拿走了,也好。我要是因此凍死,就自認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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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個轉角和一個人迎麵撞上,濃重的血味散開,我聽見這人粗重的喘息聲。他受重傷,我沒武功,我倆都嚇壞了,抬頭一對視,卻轉憂為喜——
“劉將軍?!”
“趙常侍?!”
趙之從懷裡飛快地掏出一團東西,塞給我。
“快……”他說,“藏起來,彆叫人發現……”
“這……其實我也正被追呢……而且我武功已經被廢了……”我滿頭大汗地說。但還是接過了他遞的東西,藏進懷裡。
趙之聽到我最後那句話,微微睜大眼睛,但是緊接著,笑了。
“不礙事……劉將軍……請……勿怪奴——”
他突然抽出匕首,挾持住我,背靠在牆上。追殺他的人到了,好幾個……還有一個從房簷飛身下來,我震驚地看著她。
劉十九,穿著和劉初七一樣的玄衣玄甲。不穿女裝,不裝童子,她持劍肅立,挺直腰背,我才發現原來她早就不是那個才到我腰的小子。她站在所有人前麵,那些人一派以她為首,為她命令是從的模樣。
趙之的匕首貼緊了我的脖子,向她喊道:
“讓劉將軍沒命,魏大人也不在乎嗎?!”
“初七,”劉十九說出這個名字,我心中一涼,“等什麼呢?“
一個東西突然從我們頭頂蓋下來,遮住視線。混亂中我聽見趙之痛苦的悶哼。筋骨錯斷,匕首落地。我被一個力量向前推去,在摔倒前又被一扶。我把蓋住我頭的東西扯下來——是一件狐裘。劉十九關切地看著我,踮起腳幫我把狐裘妥當地披在身上。我側頭,看到趙之蜷在牆根,劉初七正抬腳,把那把匕首踢開。
我聽見劉十九說:“為什麼隻在後麵跟著,不出來把劉將軍早點請回去?”
劉初七抬眼一笑:“哥哥我覺得劉將軍欠嚇唬。”他向我們走過來,一邊走一邊繼續說:“這人啊,死到臨頭才知道自己有多貪生。嚇唬嚇唬劉將軍,他一貪生,我身上的擔子就輕了。他要是不貪生,我再出來也不遲。”
劉十九冷哼一聲:“何必這樣踩弄人心。”
“哎,妹妹說話太難聽了,怎麼能說是踩弄人心,是為魏大人儘忠效力啊——”劉初七站到我麵前。我雖然預料到什麼,連忙往後一跳,但是劉初七已經動手了。我的眼睛能跟上他,動作卻跟不上,輕易就被他拿走了趙之給我的東西。我不住地後退,瞪著他們。劉十九從劉初七手裡接過那團東西,展開看一看,又很快團起來塞到她自己懷裡。是一塊血跡斑斑的布。
她仿佛是很難為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轉身,提劍走向趙之。
“等等……”我不禁說。
等什麼呢?誰會聽我的呢?我有什麼能力叫他們等等呢?
我聽見趙之的大笑聲。
“搶了詔書也沒用!”他說,“你們魏大人逼陛下禪位,名不正言不順,天下都會反他。隻要有人反他,就會一直有這樣一封血詔——根本不需要是陛下親自所寫,偽造一封也沒差彆!”
“我還當趙大人是什麼忠臣死士,”劉十九冷冷地說,“偽造詔書的話都說的出口。”
劉初七嗤笑道:“十九妹妹啊,總給自己太多負擔,覺得隻有咱們才敢想敢乾亂臣賊子的事——你看人家皇帝的近侍,不比你大膽。”
劉十九說:“趙大人當年長秋閣翹楚的名聲,魏大人早有耳聞。”
“你們——!”
“魏大人願放他生路,是以誠言之。可惜,你跑出來,魏大人對你主子很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