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涼 “我感謝將軍救我的命,不是虛言……(1 / 2)

始料未及 鏡台 3011 字 10個月前

我坐在行駛的馬車裡,對麵是臉色慘白的趙常侍。這馬車起先沒動,後來動了,劉十九沒說要去哪。不過我實在懶得問了。我覺得非常鬱悶,覺得自己大概做了很蠢的錯事……

“將軍不用這副樣子,”趙之突然對我說,“我當然是感激您救我一命的。您那時候的膽識與氣魄,讓我非常佩服。”

我尷尬地笑幾聲。

“趙常侍……都一心向死的人了,違心話就免了吧……”

趙之沉默片刻,又開口道:“那時候,在池邊看將軍舞出那套劍法,我其實非常不屑……您舞錯了好幾處……我想,一定是那個人把他偷學到的劍法,以謬傳謬教給您的……

“王景將軍看重門第,創出那套驚世的劍法,卻隻願傳給世家嫡係……可他終於被選中當帝師,教導陛下,隻是因為——他當時太老了,早就舞不動劍,我都能輕易製服,讓他靠近陛下,殿下放心。

“而陛下……陛下當時年幼虛弱,不時生病,根本無力學武……王將軍隻好來教我……我是長秋閣培養的死士,是那批死士中最優秀的那個,每一個訓練過我的人都說,我天資卓絕。但是,不管怎麼練那套劍法,王將軍都說:我比不上‘他’。

“我不信。他們世家公子再有天賦,再苦練,能有與我這種被死訓出來,十中取一的奴婢比嗎?”

趙之看向我。

“我一直想和您比試,想和他比試……看看王將軍當年做出的我毫無勇武之氣,比不過魏子稷的評斷,到底對不對……”他閉上眼睛,苦笑起來,“我現在知道了,我不是對手。精巧不是取勝的關鍵。氣勇不敵,才是真的敗了……”

我按捺不住,開口說:“我沒見過王景,不知道他怎麼樣,但是從我聽到的傳聞看……他有個屁的評斷力啊!哪個有評斷力的人會門第觀念重到這個份上,把偷學他劍法都能學的那麼好的小孩摔出練武場,罵這孩子是賊,叫這孩子好一段時間挨人白眼欺負,過後卻又暗地裡拿這個孩子做例子,埋汰他彆的學生……什麼東西!……您剛才和他們說,隻要有人願意反,不需要一封真詔書——”我抬起手,對他抱拳,“這不叫氣勇,還有什麼叫氣勇?!您彆信那個老東西的話!”

趙之一點也沒露出被恭維到的表情,反而笑起來,笑著大概又牽動到什麼傷口,痛得皺起眉來。

馬車又停了。我聽見劉十九和劉初七的交談聲,他們故意壓低了聲音,聽不清。

趙之又說:“我感謝將軍救我的命,不是虛言。適才,是我犯蠢了。我的命,當然有用。”

劉十九叫我們下車。

雪很大,高樓殿宇都蓋上了一層白。我看著麵前殿門上的匾額:壽安殿。

這是皇帝的寢殿。

劉初七告訴我們,魏大人同意放過趙之了。並且,因為誤以為趙之白白送死,皇帝嚇得失了魂,現在呆坐著誰也不應,也不吃飯喝水,正好趙之回去,叫皇帝恢複正常。

*

我扶著趙之,匆匆跑進去。這裡好冷清,空蕩蕩的。我們轉進內室,看見屈指可數的宮女太監,然後就是庾太醫。他們圍著小神童。我看見小神童呆呆地在那裡坐著,漆黑的眼睛無悲無喜,竟然有點可怕。

庾太醫看到我們兩個,很吃驚,但他心情平複地很快,招呼趙之過去喚一喚陛下。果然,趙之一過去,皇帝的眼珠動了,看向趙之。

“阿之……”他說,“都是我的錯……”

“陛下已經儘力了……”

“我害死了好多人……都是因為我要逞能……我知道你一直很恨我,因為我寫了那篇賦,你哥哥死了……”

“不……”趙之說,他深深吸一口氣,繼而改口說,“是,奴……我恨過你,但我早就不恨了……孩子給自己的父親寫思父的文章,怎麼能說孩子詭飾妖異……”他的眼淚流下來,“你那時候,剛多大啊……”

眼看他們倆就要說出很多大逆不道,很不成體統的話,我很識趣地悄悄退出去了。

*

我醒前的夢裡,我看見了已死的楊侍郎,他說他在等人。他問我是不是也想等人?我說我沒人可等。

我一邊走,一邊又想起,當初小神童對我說:不是隻有魏棄之能做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