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不會遭雷劈。要是天道真的會懲惡揚善,哪讓他活到現在。誰能替天行道呢?
他甩開我的拳頭。
我行不了。
“我記得,以前教你什麼時候得殺俘屠城,”他說,“你聽了,念叨了半天殘忍,到底還是承認我說的對。有些時候,就需要一些殘酷的手段才能贏——”
“生死之地,不贏就死。為了贏,什麼都可以做。但這不是戰場,他們不是敵軍。你拿對付敵寇的法子,對付你的子民?!”我越想越無法平複心中翻騰的憤怒,“我隻恨我殺不了你!”
“你恨去吧。”他說。
我恨去吧,我怎麼恨都沒關係,反正我改變不了現狀。我覺得自己就像被狠狠打了一拳。
我看著案幾上的酒杯。是在等他的時候心情鬱鬱,找宮人要的酒。
“我在胡地的時候,遇到過一個人,”我說,“我問她為什麼不想過安居樂業的生活,她說昭國這些年,要麼兵亂要麼災荒,什麼地方的人沒受過罪。”
我把杯中的酒潑到他臉上。
“你沒受過。”我說。
魏棄之深吸一口氣。
“他們聯名向朝廷上書,暗示說,再不減稅,汾州會出亂子,到時候要花的賑濟就更多了;說各郡家家戶戶捉襟見肘,連年征戰,征丁賦稅,拖垮了他們。哪個州不是這樣?為什麼就它汾州,好幾年沒受過災的汾州,要垮了?”
我捏著杯子,不說話。
他笑笑,擦擦臉上的酒。
“因為刺史太貪了,手下人跟著他,更是欲壑難填。知道今年歉收要出事,還是舍不得家裡的金山銀山。從我這裡求不到減稅,也絕對不吐他們自己的錢幫百姓度過難關。汾州確實如他們所料出了亂子。不過,賑濟,我沒有;等我抄沒他們的家產,再談賑濟不遲。”
“……那你為什麼不直接搜羅他們貪汙的罪狀誅他們。早把他們換下去,汾州不至於到抗稅——”
“我若為這樣的罪名誅殺刺史,其他人會怎麼看?”
……魏棄之自己是靠結黨營私逐漸掌權的,他手下全是光明正大結黨營私裝都不裝的人。他要是猝然用這個發難,必然人心動蕩。但是換成叛亂就不一定了。
“其他人會以為這事和他們沒關係。”魏棄之說,“少部分人也許明白,但同樣明白的是張誌行等人落得這樣的下場,是因為他不夠聽話。他們若是夠聽話,就不會有事。”
他幾乎是快把我說服了。
“所以你也覺得,”我說,“不是叛亂。”
他沒回答。
我繼續說:“你知道,很多人已經被逼到絕境,被煽動著抗稅是想要謀一條生路,不是謀你反。你姑息,利用,要他們死,好順便治死你想要治死的那些人。”
“膽敢武力抗稅,那些鄉民又是什麼好人?不恭不順,本來就是當死的亂賊。更不要說多少地痞無賴趁機為非作歹,奸淫擄掠——”
“你道理懂這麼多,為什麼不能提前防患,讓他們沒有機會作亂?你不是不能,你就是不想。你覺得那麼多人死了,沒什麼;那麼多人蒙冤,沒什麼。隻要達成你的目的,多少人受多少罪都沒什麼——”
“對!就是無足輕重!”他厲聲說,“要是你覺得你比我懂,比我行,怎麼不是你當上皇帝?劉良,我不費心顧全道義,是我不想,也是我不能,要是我是那樣行事的人,我能坐上這個位置嗎?要是我明天開始按你喜歡的方式做皇帝,明天,我就會被人從這個位置上趕下去!”
他謔得站起來,垂頭看著我。
“你好好睡一覺,忘了這些吧。你不適應朝堂,你就不要乾政。那些來找你求情的年輕人,你放心,我不會要他們的命。但是再有下一次,你為了彆人的事想來影響我的決定,我先把那些動心思動到你頭上的人都殺了。清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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