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道丸在深暗的夜色中,將那截手指一點點吃完。
她看起來毫無異色,從天花板上輕盈地翻落下來。外道丸居高臨下地立在床頭,眼睛亮起火星似的一縷光芒:“這是你師父與你相遇那天得到的,一件封印著千年力量的事物。”
“在電影院裡?”順平一愣。
“是的。”外道丸意猶未儘地舔舔虎牙,跳下來摸了個抱枕,“你師父撿到它,正好付給我當作報酬。”
“是什麼時候……?”順平腦袋有點轉不動了,就算是經常熬夜的他,在跑完幾公裡(?)又被迫接受了一通驚嚇之後,也感覺昏昏沉沉,隻是強撐著不問完不肯罷休。
“電影散場的時候,那人難道不是直接就走了嗎?”
“在那之前的事了吧。”外道丸若無其事地說,“就是在你還專注看電影、心裡大喊「啊!前麵的高個子好煩啊」的時候。那個高個子的東西不是不見了嗎?”
“哇!你怎、你怎麼……”小順平吃驚地再一次失去了顏色。
“我什麼都知道呀,式神牌裡也是有窗戶的,我那時候正好守在窗口,結果被你師父塞進來一根手指。”外道丸聽上去很像是在胡說八道,可惜順平也找不到證據反駁她。
“它到底是什麼東西?”順平不由問道。他在兩三年前初中的時候,其實就很少對人這樣子追問了。與活生生的人相處,並不像與熒幕上的電影交流那樣順暢。
但他心中隱秘的、對知識與新的力量的渴望,令他不住燃起巨大的好奇。
所幸眼前的生物,也難以和他認識的人一樣定義。那女孩歪著頭看他:“你是問哪個?不過,無論哪一個,都是對你不利的東西。”
“那根手指,它於鬼怪而言確是升級藥一樣的美食,給人類帶來的卻是殺身之禍。”
順平安靜下來。
他在這時候,思緒卻很容易地理順了:“……所以我看到的那個高個子……也是怪物?”
他想著那片不同尋常的黑影、膨脹到驚人的高度,那看似拿著攝影機的東西;對方是工作人員在監控裡看不到的。
他奇異地、像一個偵探一樣回想起來:“那個怪物就是被「手指」吸引過來的嗎?還是說,正是它才把那東西帶到電影院裡來?”
外道丸麵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明顯的笑容。她對順平說:“我會記得給你加十分的。”
“不過你的體測已經扣掉二十分了。”外道丸無視順平剛有點雀躍的心情,“所以這一周,都會由我來指導你學習。”
順平斟酌著措辭,含蓄地吐了一口槽:“……總感覺聽起來很隨便的樣子……而且你之前不是說,是作為式神被主家借給那位大人的嗎?不是和我的體測根本沒關係嗎?”
這樣說著的時候,順平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根本不清楚那人的姓名。
“我可不是那種聽話的式神。而且無論是我的主人、還是你的師父,他們一般都是任我自行決定的;隻要不傷害人類。”外道丸順手又摸出奇怪的東西來吃,“不過,那個人沒有向你自我介紹嗎?”
“真是個不合格的家夥。那讓我來告訴你吧,他的名字……”順平緊張地盯著外道丸的口型。
“他就是——玄陽宗靈泉伏魔殿式神食品製造有限公司總掌門弘道真人。”
絕對不可能是吧這個!在彆人名字裡摻了什麼奇怪的零食啊外道丸!是在期望他們師門去式神口糧行業弘道嗎!?
“有什麼關係嘛,反正他的稱呼也不會是真名。”
“什麼?”順平看著講這話的外道丸。她神態自若,仿佛在說一種眾人皆知、卻秘而不宣的規則。
“隻是一種直覺。”
她說:“儘管這個時代已經變了,人的名字開始不那麼重要;但有些古老的妖怪或者仙人,還是會循舊矩隱瞞本名,以號替代。”
“你的師父,或許就是其中之一。”外道丸意義不明地朝順平一笑,“我聽到過結野家部眾叫他為「真人」,你大概也可以這樣稱呼吧——
“不過我在他身上,可沒有感覺到這個名字應有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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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縛?”
弘走在歌舞伎町的街道上。這裡因為常年和天人打交道的緣故,大部分居民都能看得到他。
弘帶著之前順手買的一頂鬥笠,和許多試圖在這裡隱藏身份的可疑分子一樣,低調卻又明顯鬼鬼祟祟地避開人群走著。
此時正值清晨,天剛破曉的時候。他穿過小鎮邊的橋,沿河岸緩步向前走,路過三兩個沉默的漁翁。
弘壓低帽簷,暗自向小助手確認:“你說之前那人頭上的傷疤,是與誰交易形成的契約嗎?”
“本世界的咒術師一係,不慣於用契約來形容這一種關係。向天索取,並付出代價——這便是對自身立下的「束縛」。”小助手儘職地為他查找解釋。
“久而久之,咒術師們將與人、或式神之間所立的契約,也一道稱之為束縛了。”
“隨著稱呼的演變,契約的形式也大不相同了吧?”弘自然地接道,“陰陽師式微,束縛卻確立了更嚴苛的羈絆。”
“凡是使用這一力量的,咒靈也好、術師也罷,都帶著同樣的一條鎖鏈啊。”弘抬起手臂,看著上麵類似的疤痕,笑了笑,“名為「束縛」的鎖鏈,如今依然是天予的力量嗎?”
“可是此時天上,運行的又算是哪方法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