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對這個帖子後來的走向，顯然錯失了唯一跟進的時間。等他第二個任務日清晨，從尚且寂靜的街區邊緣、向著熟悉的歌舞伎町走去的時候，小助手才按時向他播報管理員消息。

{您所檢索的關鍵詞主題帖中，有一條管理員回複、一條管理員操作，請點擊查看（該帖已刪除）。}

弘：？

他有些疑惑，但還是習慣性地點到跳轉頁麵，試圖去查看那條管理員的發言記錄。

但打開查看的時候，果然是昨天的那個帖子消失了。他奇怪地戳進論壇，翻了翻從昨天到現在的新帖，似乎也沒再有提相關的事了。

{不是公司組織的活動嗎？怎麼相關消息還會被屏蔽？}弘點點小助手。

小助手默默地在他腦袋裡轉圈，像XP電腦卡頓的界麵：{……因為有衝突導向信息。}

{怎麼，投訴你們的禮包概率嗎？}他笑問道，等了等；小助手這時候卻學著做個徹底的AI了，並不回答這些不符合格式的問題。

“……好吧，”弘自言自語地低聲道。

這樣說著，他的身影就繼續往前晃去，仿佛是太陽下自顧自向前挪動的影子；也仿佛他不在意這件事了似的。

按昨天被推遲了的計劃，弘打算去源外爺爺那裡，看望自己被寄存的弟子順平。

結果半路上、路過源外庵的時候，弘正巧撞上這位機械大師的散步路線。這正在躲避通緝的老爺爺，倒是戴了個遮陽帽，近乎大搖大擺地從他的一號機械鋪子走出來。

“哦？是你啊。”源外看見他，似乎想起來他寄過來的信。

他隨意地抬抬手，散漫地往前走著，示意弘也過去：“是來領那個叫順平的家夥吧？那個孩子，倒是挺乖巧的。比歌舞伎町的人們，實在是省心得多啊。”

“最近似乎有些人過來試探，給您造成了麻煩。”弘今天穿了一身米白色的外袍，像一朵雲似地跟在源外身邊踱步。

“不關你們的事，我也沒讓那幫人瞧見你那小弟子。”源外語調聽著平靜，反而像是對近日的麻煩有所預料一般，“彆多心。那些家夥，本來就是奔著我的名頭來的。”

他嗤了一聲：“真是的，老天啊：這天頂上坐著的太陽公公，也被飛來飛去的航船給撞得閉嘴了吧？到如今地上人也隻想往那邊湊，一個個的，都不願好好學做人了。”

“他們已經自己蒙住雙眼太久了，把戰船當成了天的預兆。”弘雖應著，話頭頓了頓。

“但是您這邊，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

“不用！”源外擺擺手，“我這邊的好手們也並不少。切——唧唧歪歪的老頭子，想要江戶的機械師為他們造什麼東西，除了帶上門的威脅，總得還有點拿得出手的真材實料吧！”

弘望了一眼這處偏僻的大院門前，掛著的源外庵分號牌匾。

與他剛來時、找到源外爺爺的樣子不同，這回大門上落了重重的鎖，顯然是更加清楚地閉門謝客了。他歎了口氣，在越發沉悶的夏風裡停下觀望。

“對了，之前那個背錘子的小鬼，是你叫來的吧？”源外喚他。

“那個女孩給我拆散了十多架機器，這個也算到你頭上吧！”源外爺爺一點也不掩飾地這樣說，同時彎下腰，費勁地拉起了內院的卷簾門。

這道門不像外邊似的嚴嚴實實地合著，原本就一直留了一條縫，現在也有零星的叮當聲響，從裡麵堅持不懈地傳出來。

“尾款會如期付的，之後也可能會同您合作。”弘先是答完他的話，又似乎好奇地問，“您裡麵這是在做什麼？新的機器嗎？”

“啊，是啊！”源外應著，倚在大開的內院倉庫門口笑了笑。

他看起來漫不經心地朝那裡麵一指：“這兩天真是，你租場地的費用可是遠遠不夠的啊？我可是免費給你的弟子安排這樣的練習了。”

隨著他指去的方向，弘看見他印象中那個有些單薄的孩子。當時初見的那一麵，順平站在電影院門口時，還像個一陣風就能帶走的青色幽靈。

可現在……

弘眨眨眼，收回了剛要出口的尋常問候。

他的小弟子把上衣的衣袖卷了起來，擼到肩上掛著，方便手臂揮舞的動作。他似乎還沒有注意到這邊，神情專注，似乎在衡量手下案板上的金屬片、該如何錘打是好。

“隨心而動，不都是一樣的嗎？按你喜歡的樣子做就好。”源外爺爺抱著臂出聲指點，順帶好像調侃地瞥一眼旁邊真正的老師。

“嗯！”順平堅定地應一聲，沒有抬頭，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修習中去。

在爐火的照映下，順平一錘下去，聲音清脆帶著回響，底下的甲片刺刺冒著火花。

弘：？

他看向源外爺爺：“我落在這裡的弟子，原來是長成這樣的嗎？”

“不知道啊，男孩子都是三天就模樣大變的啊。我自己的孩子也是。”源外毫不在意地回答，轉頭招呼三郎。

“是不是啊，三郎？”

機器人三郎瞪著水盈盈的豆豆眼，舉著胳膊上加裝的伸縮管阿姆斯特朗回旋加速噴氣式阿姆斯特朗炮。它沉悶地應了一聲，豎直手臂，阿姆斯特朗炮開始飛速旋轉，腳下也微微噴出火焰，帶動它衝往了屋頂。

“……啊不是叫你變成阿童木啊，三郎！！！”

源外爺爺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伴隨著倉庫屋頂破碎的聲音。

順平後知後覺地抹了把汗，放下手裡的錘子：“啊，天亮了？”他的身上落上屋頂瀉下的天光。

他甩了甩沾濕的劉海，轉過頭，才突然發現站在門口陰影裡的弘：“啊！師……真人大人！”

這少年人臉上帶著驚喜的神氣，但依然很謹慎地沒有太上前，含著一點忐忑而生疏地稱呼弘。

弘朝他招招手，笑了起來。順平跟上次相遇的時候比，似乎已經顯得壯實了一些，麵色也紅潤許多。不過幾日功夫，其實是不夠他真正長幾分肌肉的；但他脊背挺直，抬起下巴直視彆人的時候——也的確不應該再用弱小稱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