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張口,卻下意識看了丞相荀櫟一眼。是了,年僅十八的少年皇帝,難免事事依仗丞相,尚書這幾位老臣。年輕帝王的不自信和忐忑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即使身處高位,或許內心深處的他不過是一少年。
荀櫟不緊不慢地說道,“臣也覺朝廷事務繁多,請陛下開恩科。”
“臣附議。” “臣附議。”……
官員們魚貫而出,皆是讚同此事。看來這件事是早已決議,隻是在朝堂上走個過場。
“既如此,朕準了。”趙稷袖子一揮,完成今日第一大事。之後的奏請也是如此,官員們全自動爭辯,決議。趙稷倒是聽得有些昏昏欲睡,有些大臣的奏章相當冗長,翻來覆去掉個半天書袋。就這般苦熬了兩個時辰,這早朝才算是結束。
總算從那牢籠裡逃出來,趙稷快步走著,越走越快,福樂在旁邊小跑跟著。“哎呦,我的陛下呐,您當心著點兒。”
趙稷倒渾然不覺,隻想早點回自己寢殿大快朵頤。為了趕早朝,他早膳一點兒沒用,此時早已饑腸轆轆。
福樂不愧是趙稷身邊第一得意人,趙稷一出大殿就悄悄差自己乾兒子旺海去膳房傳膳,事事都準備妥當。
趙稷一回寢殿,先痛飲了兩盞蒙頂黃芽才覺緩過氣來,兩個宮女上前快手快腳地幫他換了常服,從頭到尾靜默無聲。真不愧是高端服務人才,這專業程度,現代人拍馬不能及。
原先的趙稷也並不算是奢靡的性子,尋常午膳一般都是八菜一湯,雞絲黃瓜清爽開胃,八寶鴨軟爛入味,香油鱔糊鹹香可口……無一道不合胃口。趙稷沒忍住,一口氣連吃三碗,才覺腹中空鳴稍解。
飯畢,趙稷看著殿內梁柱,一個念頭倒是越發忍不住,索性吩咐道:“福樂,你給我找套便服來,朕午後去宮外轉轉。”
福樂愣了一晌,臉上明顯浮現為難的神色,倒也不敢明著違抗他的命令,隻試探著提議,“陛下,雖是微服出宮,侍衛也……”
“選十來個好手悄悄跟著罷了,要是出去一堆人圍著,還有什麼意趣!”趙稷佯怒道,“可彆想著去和丞相通風報信,若是丞相聽到半點風聲,朕剝了你的皮。”
“唉。”福樂一疊聲應到,忙出去準備著。
趙稷也沒想能真正瞞過丞相那人精兒,隻是多說這一句,丞相那邊裝作不知道也就過了,畢竟,他才是這大燕的皇帝,不過是想要出宮逛逛,也犯不著丞相來諫言,含糊著也就過了。
不到一刻鐘功夫,福樂就拿著三四件棉袍匆匆回來,圖案形製各不相同,趙稷一眼就看中了那件月白繡青竹長袍,幾竿翠竹從袍角斜出,合著衣襟上三兩竹葉,端的正是瀟灑不凡。趙稷隨手挑了一把扇子把玩,扇麵上並無任何字跡,隻在一側畫了一叢蘭草,取的幽靜之意。這一身算是齊活兒了。
趙稷拿扇子在福樂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今個兒跟爺出門,你喊我顧公子,你叫馬樂,可彆到時候,爺喊馬樂,你不知道去哪兒躲閒。”
福樂忙作了個揖,臉上堆滿略帶諂媚的笑,提高了嗓門說道,“顧公子,馬樂在這等您差遣。”
他們換了一輛青蓬馬車,慢悠悠地從宮門口晃了出去,馬蹄在長長的青石板上踏出有節奏的聲響,篤篤篤,仿佛是這歲月悠悠,從此,這大燕才是趙稷的家。
也不知福樂是怎麼駕的車,在巷子裡七拐八拐,不及半個時辰,便聽得附近越發嘈雜。叫賣聲,說話聲混成一片,掀開車簾子往外看,升騰著一片熱鬨場景。天子腳下,繁華盛景,在此時終於有了實感。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麵上卻少愁苦,路兩邊各種各樣的攤子擠擠挨挨的,“好你個馬樂,倒是猜起爺的心思來?爺沒說去哪兒,直接給爺帶到這條街上來。”
“少爺,您許久不出來,馬樂想著您大概想多轉轉,鬥膽猜猜您的心思,這條街上,若是想用晚膳,杏花樓的魚您素日也是愛的,若是喝茶,聽雨閣的茶葉也還能入眼,若您今日想換換口味,這邊去哪兒都還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