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鷗殘忍地想,要是唐豁再脆弱一點就好了,再脆弱一點,就能複刻——
不,沒有什麼好複刻的。
唐豁不能像那樣活著,那是不對的。
孟怡爽是不能成功的。
“今天的戲份往後調一下,好嗎?”
殊不知,這個消息如同從頭潑到腳的開水一樣,燙壞了唐豁那點可憐的自尊。
“好的,導演。”
唐豁咬著牙,要自己顧全大局,深深地低頭。
孟怡爽的聲音恰好響起:“走吧,彆耽誤人家工作。”
晏鷗自知失言,正要出言彌補,隻看見唐豁飛快離去的背影,以及孟怡爽嘴角那抹昭示著“多謝”二字的譏諷。
像極了當年的那個寒春。
唐豁死死地咬住唇角,一路直奔休息室,幾乎是撲在了那並不寬敞的沙發上,用上麵搭著的毯子緊緊地捂住腦袋作逃避狀——或者說,她恨不得將每一根手指都嵌入自己的頭骨,再以這樣投降的姿態死去。
唐豁終於忍不住,勉強發出了一聲嗚咽。
沅沅辭職離開前,和她做的最後一件事,是把耳機塞到她耳裡,裡麵傳來的歌詞依稀是韓語,隻有幾句英文唱詞唐豁聽清楚了。
“I'd rather have a hangover, because slime doesn't get any better.The flow never stopped, only I dried up.”
她當時就心想,他媽的,怎麼哪裡都有周珝啊。
她怎麼就不是周珝這樣能夠創造神話的人呢。
能夠撕裂咽喉的哭聲終究壓過了那一點點的隱忍,可惜依舊淹沒在路人的談話與腳步聲中。
*
電影的拍攝仿佛被按下了加速鍵。
這顯然是唐豁的主觀感受。在她近乎自虐式地強迫自己之後,生活自然也隻剩下三件事:吃飯、睡覺、把戲演到極致。
什麼社交,什麼娛樂,都成為了不重要的泡影。
“So?這一切跟你有關係嗎?”季昂衍的經紀人路澎女士如是說。
季昂衍也有覺得這事兒多少是離譜了一些,隻能硬著頭皮說:“主要是唐老師現在這樣跟我拉著她直播有點關係……雖然說我的本意肯定不是炒cp,但我倆湊出一對cp宣傳一下也不算啥壞事吧,我真是做夢都想不到會有經紀人因為這種事為難藝人的!辭退了助理都不提,孟怡爽那個跟隨,比遊戲裡送的靈寵都緊密,澎澎姐,你要這麼對我,我肯定懷疑你覬覦我的美色!”
路澎給了他一個白眼:“姐是有家室的人,好不好?”
“哎呀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覺著唐老師不能再待在孟怡爽手下了!”
路澎:“然後呢?你希望我接手啊?”
季昂衍的眼睛瞬間發光,肉眼可見地興奮起來:“可以嗎?可以嗎?唐老師可是潛力股啊!”
路澎冷笑一聲:“你小子一天天不把心思放在演戲上,琢磨什麼呢?這事兒不可能。”
季昂衍試圖據理力爭:“澎澎姐,我真沒開玩笑,就算你覺得人家商業價值不高,但就唐老師的業務能力來講,衝獎難道不是輕輕鬆鬆?到時候你不就真正實現了你帶出影後的夙願?”
路澎揮手打斷這個入圈多年不長心眼的小傻狗:“我沒說我不想簽唐豁。”
“啊?”
“單看長相,唐豁在如今的市場上都是獨一份的。她的五官不僅明豔,而且大氣。你仔細看,唐豁沒有大表情時五官的侵略性特彆強,但不會顯得輕挑,反而有種理當如此的感覺。更不用說人家的演技,同期的女明星無人能望其項背。如果說這兩點加起來還不夠,那她身上的國民度就是一錘定音的關鍵:連一線小花鬱笙笙都隻能算在年輕人裡有影響力,全國上下有誰不知道阿禾仙子麼?就算這些老黃曆無法折現成流量,總能夠轉化成唐豁身上的話題,人設都不用怎麼立,網友就會浮想聯翩。”
路澎漫不經心地翹起二郎腿,神色間卻很是認真:“問題就出在孟怡爽這個老女人身上。你知不知道,紅極一時的樂隊‘重度低溫’和女子組合‘treacle’都是她帶出來的?最好笑的是,到後來這都不算什麼了,晚節不保的梁岐之親口說過沒有孟怡爽就沒有他的五座最佳男演員獎杯,現在隱退結婚的國民歌手易智安曾經跪在地上感謝她的再造之恩,”她頓了頓,眉目間有些惋惜,“以及那個真正風靡全球的女人,雲詢。”
“我現在都記得那句話啊,‘雲詢是你不得不愛的女人’。”
路澎沉浸在那位女星昔日創造的神話裡好一會兒,看著震驚到石化的季昂衍,輕飄飄地扔下另一個重磅炸彈:“你難道就沒發現,如果唐豁的神情再哀愁淒婉一點,就是雲詢最經典的銀幕形象了麼?”
完全不知道這些陳年舊事的季昂衍:“……臥槽,牛逼……”
路澎一看這小子的反應,剛要生氣,卻突然想起小傻狗入圈的理由,便也就算了。
估計對這小子來說,再紅的女明星,都沒有他初中班長一半好看吧,至於那些經紀人,估計更入不了他的法眼。
“不是,那,不是,我整理一下措辭,也就是說,呃,因為這個孟怡爽戰績輝煌,所以唐老師為了前程,不可能逃離她的魔爪,甚至還得求著人家?孟怡爽靠的是哪座山啊這麼邪門?”
路澎但笑不語,心想人家可是聲名在外的何氏集團董事長的親戚,我等屁民還是彆去招惹的好。
*
剛拍完戲的唐豁被晏鷗叫住了。
她身後站著一個男人,一個讓唐豁有點眼熟的男人。
那人說:“你好,唐小姐,我是何紊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