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死寂中,隻聽見小憫急促的呼吸,過了半晌,她才沒好氣地問:
“知道什麼?”
而我仍然蜷在紙箱裡,感覺腦筋有點轉不過彎。老沐,小憫… 這麼說,教室裡沒有彆人了?
“我知道你在調查,也知道你在這裡。”老沐淡淡地說。“你也覺得郭文潔就在藝術館?”
“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小憫的聲音裡充滿了警惕。
“很簡單,郭文潔最後一次被人看到,是昨天下午三點鐘。”老沐想都不想,如背課文一般答道。“這是心理輔導的時間,也就是說,我們可以初步推斷…最後一個見到她的人,是她的心理導師。陳哲之前提到過,郭文潔的好朋友到美術教室來找過她,因為這是她每天的習慣。我看了她近期畫的作品,根據日期來看,她每兩到三天就會完成一幅油畫。那麼,每天必須至少要花幾個小時。但是上午要上課,下午有心理輔導,六點藝術館就關門了。所以我認為,郭文潔每天下了心理輔導課就會直接來到藝術館,如果我沒猜錯,昨天應該也是一樣。”
“我沒你那麼確定。”小憫不服氣地說。“我隻是覺得,藝術館是一種可能。因為一般沒有人會想到這裡,而郭文潔又是一個熱愛美術的學生,她來藝術館不需要多餘的理由。對於出現在這兒的人,也不會有什麼防備之心。”
“這是最有可能的。”看起來,老沐對自己的推測有十足的把握。“你不妨設想,如果她是在牡丹班的彆墅,教學樓或者來藝術館的途中遭遇不測,很容易被發現。之後如果再將她轉移,不論她是被製服還是已經被殺害,也都容易引起注意。即便沒人注意,也勢必會留下痕跡。今天學校的人已經對整個校園進行了地毯式搜索,沒有任何發現,那麼隻剩下了一種可能,就是這些場館。這裡的人各忙各的,但又人來人往,從心理角度來說,不符合藏匿地點通常的特征。說到藏匿,人們會想到的,往往是那些樹林,池塘,湖泊等隱蔽的地方,卻忽略了在這種場所犯案的實際可操作性。而郭文潔最常來的藝術館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向來沒有太多人。”
他頓了頓,鎮靜地說:
“如果我是罪犯,我一定會把她藏在這個場館內。”
其實我早就可以出去了,但是聽到他們這種推理,雖然聽得我心驚肉跳,但又忍不住想聽完。我一露頭,小憫肯定會罵我,恐怕老沐也不會當著我的麵繼續說下去。我也不想成為他們的累贅,可又實在想要參與。
“那你找到了嗎?”小憫問,聽聲音判斷,她仍然站得很遠。
老沐隻好承認:
“還沒有。”
“我不相信你。”小憫似乎往後退了一步,碰到了什麼東西。“你說的這一切雖然聽起來好像合理,但是還有一種可能,能解釋你為什麼如此確信。”她停了下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聲音裡流露出一絲恐懼。“那就是,你從一開始就知道。”
“你懷疑我?”老沐仿佛並不驚異,隻是覺得可笑。
“我不想懷疑你。”小憫坦誠道。“但我不相信你。”
老沐隻是輕笑了一聲:
“你不相信我,也沒關係。如果你想走,現在就可以走。你不用怕我,因為我不是犯人。”
“誰怕你了?”小憫不服輸的鬥誌又被激起來了。呃,怎麼越聊越不對勁了,這麼下去,他們不會打起來吧?
沐雲城並沒有回應,隻是向窗邊走了兩步,輕輕說:
“事實上,犯人是不可能回到這裡來了。”
“為什麼?”小憫顯然不信。
“郭文潔失蹤,藝術館當然也被檢查了一遍。”老沐此時應該就站在我藏身的紙箱子旁邊,對著那扇打開的窗戶。“我和你也找了一晚上,到現在還沒有找到。所以她一定不在一般的地方,而是一個若乾長時間都不會有人發現,也許永遠都不會被發現的藏匿之處。把人藏在這種地方,犯人還回來做什麼?校園那麼大,隻要不鎖定藝術館,大概就永遠不會找到。他再回來,萬一被人撞到了,就會成為嫌疑人。不回來,這件事就永遠都和他沒有關係。”
小憫嗤了一聲,看起來還是不服。
“你也太自以為是了。”她冷笑道。“既然你對自己的想法如此有信心,為什麼不告訴老師?”
“因為我想親手解開這個謎團。”老沐輕輕答道,聲音有些變了,似乎在努力鎮壓情緒。“無論真相多麼殘忍,我都不想留下未知數。所以我想問你,小憫,你在隱瞞什麼?”
“我?”小憫隻是下意識地重問了一句,便不作聲了。
“我說過,我不想乾涉你的事情,但現在不一樣了。”老沐沉著嗓子說。“就算你不說,我也會知道的。你和陳哲昨天來美術教室,是為了提取指紋。甚至…你應該在郭文潔失蹤前就留下了七個人的指紋。那天,你來請我和你們玩撲克,也是為了這個吧?”
什麼?這麼說,小憫到底還是去叫了他?
“不是。”小憫輕聲說。“我叫你一起來,不是為了你的指紋。那天留下那七個人的指紋,也並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可是…這些,你是怎麼知道的?”
“很簡單。”老沐的語氣甚至有些疲憊。“我今天去了美術教室,發現垃圾桶裡有很多鉛筆粉末,仔細搜尋,能發現教師桌上也殘留了一點。昨天你和陳哲也在這間教室逗留過,陳哲從沒學過繪畫,就算是你要畫,也不需要他陪著你。所以我又回到了彆墅,證實了我的猜想。你和唐樂樂共用一個房間,陳哲和張子峰共用一間,如果你們要隱藏什麼,一定不會放在自己的房間裡。隻有廚房,是其他人平時不會去的。我在廚房的垃圾桶裡發現了七張被撕下來的便簽,分彆寫著七個人的名字,還有一副沾了白色粉末的一次性手套。那七個杯子已經被你洗過了,也擦掉了水漬,但用來擦餐具的毛巾還很濕。如果隻是午飯後洗了碗,應該已經乾得差不多了。有一個杯子上還能摸到膠水的殘留,鉛筆粉末,膠帶,一次性手套,標了名字的水杯,加上你昨天領取的美術課用品,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想必小憫也是一樣吧。
“你猜對了。”良久,小憫終於承認道。“有些事情,我們確實不應該瞞著你。但是老沐,我可以發誓,我對郭文潔的事一無所知,甚至,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些事究竟有沒有關聯。”
“我不是在懷疑你。我是想幫你。”老沐淡淡的語氣有一絲無奈。“出了這種事情,如果這些被學校發現,你和陳哲都將無法解釋。隻有你告訴我實情,我才能幫你們。”
這時我是真的想出來了,悶在箱子裡這麼久也憋得難受,然而時間長了,手腳都麻了,一時竟動彈不得。我急得使勁扭動了幾下,老沐和小憫肯定都吃了一驚,隻聽沐雲城說:
“箱子裡有人!”
我聽到他們慢慢靠近,總算鬆了口氣,好在有人能救我出來。正想從裡麵打個招呼時,突然一陣天旋地轉,箱子不知被誰一腳踹翻,頓時就裂開了。我摔在地板上,緊接著雙手就被扭到背後,還被人死死地壓住,腦袋也被按在了地上:
“不許動!”
這個小憫,還真把自己當成刑警大隊長了?!
我真是腦子裡灌了糨糊,居然想要救這兩個人,千辛萬苦地爬了半天樹,換來了這麼一個結果!本來估計就已經一身青了,再被他們這麼一整,沒一命嗚呼就不錯了。
“陳哲?”老沐不敢置信地喃喃道。聽聲音他應該是站在背後,那麼,此刻恨不得騎在我身上,用膝蓋壓著我雙手,兩隻手狠狠按著我脖子的,自然就是那個母夜叉,無常鬼了!
但是踹翻箱子,害我又摔了個筋鬥,恐怕就是沐雲城乾的好事了!
小憫揪起我的腦袋,低頭一看,急忙鬆了手,也頗為意外:
“小哲!怎麼是你?!”
他們把我扶到一把椅子上,老沐關切地問:
“沒事吧?”
“你的臉怎麼了?”小憫詫異道,我在心裡把所有最凶狠的詞都罵了一遍,這兩個家夥還好意思問!要不,給你們也來一個擒拿套餐,你們自己試試?
“你是爬窗進來的?”沐雲城看了看我,又抬頭看了看敞開的窗戶,仿佛恍然大悟。
“這窗戶是我開的。”小憫解釋道。“以防萬一,如果需要逃跑的話。底下正好有一棵樹。”
“我真是謝謝你了。”我嘟囔了一句,早知道我說什麼也不爬了。
“原來如此。”真不知道有什麼好笑的,老沐轉過來時,竟難以忍住不笑。“你看。”他指了指窗台外邊。
小憫也走了過去,不是吧,我人還在這兒,你們就去研究窗戶,不管我了?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弄得我也顧不上疼痛了,擠過去想湊個熱鬨。
“窗台外側有半個鞋印。”老沐拿著手電筒,給小憫照了照。“我還是大意了。見到你後,就從主觀意識以為是你,連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都沒發現。”
“還好是小哲。”小憫長舒一口氣。“如果讓彆人聽見了的話…”
“我看你們倆就要殺人滅口了。”我氣呼呼地說,不插嘴他們一會兒又當我不存在了。
他們兩個轉了過來,沐雲城搖了搖頭:
“看來我的確太自以為是了。”
“你跑來乾嗎?”不出所料,小憫眉毛一挑,雙手叉腰,就準備發難。“你知道有多危險嗎?大晚上的跑到藝術館,遇到壞人怎麼辦?被老師抓到了又怎麼辦?”
“得得得,我錯了,還不行嗎?”我已經生無可戀,摸了摸到現在還隱隱作痛的胳膊肘,反正下次我是打死也不為你們冒這個險了。“現在怎麼辦?”
小憫一怔,下意識地看了看老沐,卻發現他正凝神望著展台上的雕塑。
“繼續找吧?”小憫問,他卻沒有回答。“反正小哲來也來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
老沐還是沒有說話,往前走了兩步,眼睛始終盯著那一排頭像雕塑。說實話,雕得不怎麼樣,估計是模仿古希臘那種頭像塑,但你說是豬八戒也沒問題。
“我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研究這個?”我不禁無語,雖然知道這家夥的興趣愛好一向比較奇特,不過…我是真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