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了搖頭,輕聲問:
“為什麼雕塑會有牙?”
“什…”
啪的一陣碎響,那個頭像被他摔在了地上,瞬間碎成了若乾塊。他俯下身,瘋狂地翻開那些碎片尋找,看得我目瞪口呆。隻是雕塑而已,除了石膏還是石膏,他…他以為呢?
“老沐!”小憫也蹲著幫他找,突然從碎片裡撿起了什麼。
他接了過去,不知道什麼東西,很小,我根本都沒看清。
“什麼啊?!”
我剛一湊過去,老沐就站了起來,舉到燈光下仔細看了看,低聲道:
“有可能是真牙。”
“真…你是說,人的牙?”— 我整個人都不好了,終於看見了他手裡的東西。雖然粘著石膏,形狀卻毋庸置疑,讓人胃部一陣痙攣。
“小憫。”老沐突然說,如同聽到了什麼一般。“我覺得,我們還是把燈關了吧。”
小憫一愣,還沒來得及起身,他已經一個箭步衝到開關旁邊,房間再次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一瞬間,黑暗中仿佛隻剩下了我們幾個忐忑的呼吸。然而很快,我們就明白了老沐為什麼要關燈,透過開著的窗戶,清晰地聽到樓下傳來了保安大叔的吆喝:
“我看見了,藝術館剛才有燈!還有窗戶開著!”
小憫側身到窗邊,小心翼翼地往外瞄了一眼,突然蹲了下來,躲過了強光手電筒的照射。即使看不見,我也聽得出來外麵人越來越多,這… 看樣子,這回我們是逃不掉了。
“他們把這裡包圍了。”小憫低聲報告。“怎麼辦?”
“我去引開他們,你們走。”老沐毫不遲疑地說。
“那怎麼行?”小憫大驚。
“放心,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老沐一如既往地鎮定,好像有十足的信心。“但是你們…決不能被懷疑。”
“那個…”我實在過意不去,本來想幫忙,結果最後看來,反而是我的多事害了大家。“他們恐怕是因為我才過來的。”
“因為你?”老沐和小憫異口同聲地問,很明顯,兩個人都不相信。
“呃,其實他們是在找老沐,但這都怪我。”還好房間是黑的,否則我簡直沒臉抬頭了。“小憫一直沒回來,我想出來找找,總之… 後來我就找到你那兒去了,結果你也沒在。我就慌了,讓管理員開了你房間,然後他們也慌了,就都開始找你了。”
說完我就做好準備挨打了,雖然老沐平時不是那種暴力的人,但這次我挖的坑實在太大了,他要是再把我踢一個筋鬥,我也能理解。
“早知道就把你帶上了。”小憫滿腹無奈。“真不愧是你。”
“這不怪你。”老沐緩緩說。“要怪,就應該怪我們事先沒告訴你。”
驀然間,聽到一樓已經充滿了呐喊和腳步聲,宛如一群河馬闖了進來,我頓時寒毛直豎,知道是保安們已經打開大門了。
“其實…我有一個法子。”我喃喃道,但又不太敢說出來。
“什麼法子?快說!”小憫吼道。
“那個,等他們找到我們的時候… 其實你們兩個可以說,你們留在藝術館是為了約會。”危急關頭,我也顧不得後果了,一口氣說了出來。
“你才是為了約會!”小憫一聲怒吼,我隻覺得一陣疾風從麵前掃過,可能是因為看不清,才沒打中我。
“我又不是說真的!但是說談戀愛,總比說你們在查案好!”保安大叔們正在搜一樓,估計很快就會上來了。“哈德不禁止戀愛,楊老師親口跟我說過!再說,全校都以為你們在一起了!”
“什麼?”老沐突然問,這短短兩個字,竟比小憫的咆哮還可怕。
“哎這個說來話長,誰讓小憫今天說她要找你解數學題的!之前徐晶晶她們就到處傳,這回我們班的人全都當真了!”
“我那就是隨便找個借口,省得不回來吃飯你們找我!”小憫窘得都快哭了。“誰知道你還是出來了!”
“不是,你聽我說,又不是真讓你們談戀愛,起碼先想辦法名正言順地從這裡出去吧?!”真是拿他們倆沒辦法,我好不容易想出這麼完美的一個方案,他們居然不領情。—m“說約會,頂多就是教育你們一通,要是說你們在找郭文潔,誰信啊?到時候把你們倆當成嫌疑犯怎麼辦?!”
“那你算什麼?”老沐問。呃…不得不說,這個問題我還真沒考慮。也是啊,誰約會還帶個燈泡呢?
好在這時我靈機一動,對,這回就十全十美了。
“我是來跟蹤你們的!快,把我藏進剛才那個箱子!”我說著就開始找箱子,隨後才發現箱子已經被老沐踢壞了。幸虧類似的紙箱有的是,老沐很快找到了一個,幫我鑽了進去。“這樣,你們壓根不知道我在這兒,我渾身這些傷也跟你們無關,到時候還可以給你倆作證,這樣就沒人會懷疑你們是真的在約會了。”
“等一等!”小憫的聲音裡充滿了絕望。“那以後我們怎麼辦?假裝談戀愛… 都要做什麼啊?”
“哎呀什麼都不用做,你還不明白嗎,現在是哪怕你什麼都不做,都沒人相信你們倆之間什麼也沒有了!”天哪,女人就是囉嗦,但願到時候彆露餡。“再說以後隨時分手,假裝吵一架不就行了!”
“好,我知道了。”難得小憫這麼老實,可能終於意識到了這就是她的任務。“那這個牙…”
“不能說。”老沐一秒打斷,語氣異常堅決。
“你不打算告訴老師?”小憫的聲音微微緊了起來。
“不能告訴他們。”老沐迅速答道。“你和我可以彼此作證,但沒有人能證明陳哲是無辜的。假如這顆牙是真的,後果會很嚴重。”
“你是準備…”我差點在紙箱裡打了個滾,那…那句話怎麼說來著?“私藏證據了?!”
“隻能我們自己來調查了。”— 他說。
“好吧。”萬沒想到,小憫居然就這麼同意了,這…對得起你警二代的出身嗎?“那就說我們不小心把這個雕塑碰碎了。牙給我,先藏起來。”
接下來一片沉默,我也不知道她藏哪裡了,幾秒之後,隻聽老沐忽然問:
“讀過托爾斯泰嗎?”
“讀過一點。”這個對話聽得我不由得詫異,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了嗎?“怎麼了?”
“如果他們把我們分開,單獨問起我們今晚具體談話的內容,你就說戰爭與和平。”原來是在對劇本啊,還是老沐考慮得周到,不過…
這個榆木腦袋,誰約會還討論戰爭與和平啊!
“不行!”我在紙箱裡哀嚎。“而且我沒看過!彆忘了我是偷聽者!我連那本書講的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太晚了,就在此時,我聽見嘈雜聲已經傳到了三樓。小憫飛快地低語:
“你就說托爾斯泰是個瘋子,虐妻狂,其它的什麼也沒聽懂!”
什麼?瘋子就算了,虐妻狂什麼鬼?
但願不至於問這個吧,現在我最擔心的是,他們準備好迎接保安大叔們了嗎?萬一等大叔們闖進來,他們倆還站得相隔十萬八千裡遠,鬼才相信他們在約會呢!
唉,雖然這一晚的經曆實在驚險,我還是不禁有點想入非非,這種事怎麼就輪不到我頭上?假如要是換成我和秦桑…
萬萬沒想到,正當我還沉浸在幻想中的時候,老沐竟主動打開了門,走出教室問道:
“發生什麼了?”
我去!我的第一反應是他腦子是不是瓦特了,但回頭一想,不錯,老沐這樣才是自然的。聽到外麵這種驚天動地的動靜,哪怕是在偷偷約會,肯定也忍不住出去看,怎麼可能還若無其事地留在教室裡。
刹那間,走廊完全安靜了下來,接下來隻聽有人衝著對講機大喊:
“我是25號!在藝術館找到了!確認平安!”
之後,他們的對話隔了紙箱子又隔了一層門,我實在是無法聽清了。小憫也跟出去了,我隻能隱約聽見他們兩個的聲音。這時候我才想到,不對啊,我也應該出去了,老沐和小憫隻能裝作不知道我在這兒,再不出去,豈不是永遠沒人來找我了嗎?
偏偏這種紙箱一旦鑽進去,想出來就沒那麼容易了,撲騰了好幾下,還是翻不過身。糟了,這樣下去,下一個失蹤的不就是我陳哲了嗎?救命啊,我又出不去了,誰來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