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膏像裡的牙齒 —“這是側切牙。”—……(2 / 2)

我沒理他們,要還就還給沐雲城,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的項鏈墜裡還藏了兩顆牙,說了我們自己調查,到現在什麼也沒做。

追上沐雲城的時候,他已經在外麵了,看樣子準備去藝術館。我們還得打掃衛生,把整個三樓都打掃乾淨了,才找了個空教室,把那兩顆牙拿了出來。

有一顆比較大,但不太完整,我在桌沿輕輕磕了磕,就完全碎了。

“假的。”石膏做的而已,隻是我真的沒想到,還會有這樣的學生。做雕像的時候,還有閒心刻一排上牙。

“不是假的。”老沐捏著另一顆牙齒,聲音很輕。

“你那顆是真的?”

他點了點頭,拿到陽光下端詳了很久,可是裹著石膏,看不出來什麼。

“得把石膏清理掉。”

“很難。可能會破壞牙齒。”他似乎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雙眉緊蹙。“用酸性溶液可以融化石膏,但也會對牙齒造成損傷。”

“用什麼酸性溶液,用紅花油就可以了!”我聽得想笑,我都把紅花油帶來了,這個家夥…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嗎?

他看了我半天,才擠出來一句:

“真的行嗎?”

“應該吧。”反正我小時候淘氣,鄰居家裝修的時候,我們在院裡過家家,就偷了點建築材料玩裝修,粘了我一胳膊。回家後,奶奶就是用紅花油幫我處理的。“你看,是不是差不多了?”

牙齒漸漸露出了原形,之前還不覺得什麼,可是如今,能夠清晰地看到確實是一顆人類的牙齒…突然感覺有點難受。

“是她的嗎?”我也看不出來,隻能指望老沐。但他也不是法醫。

“這是側切牙。”他避而不答,拿著那顆牙齒,眼神有點發怔。

“側切牙?”

“就是門牙兩側的第一顆牙齒。”他解釋道,看著那顆牙,忽然用力捏住,指尖都白了。

“你覺得是…”我看得出他有點不對,但不知道怎麼問。

“不一定。”他搖了搖頭,聲音幾乎比沙粒散落還要輕。“也可能不是郭文潔。”

他終於放下了那顆牙齒,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粘過石膏的緣故,看起來很舊了。

“這個學校…以前還有人失蹤過?”

老沐隻是搖了搖頭。

奇怪了,那他怎麼回事?

他走到窗前,夕陽照得教室金碧輝煌,把他變成了一道黑色的剪影。影子的輪廓映在牆上,宛如把孤獨無限拉長。

“四年前,我在截拳道比賽上打落了另一個學生兩顆牙齒。”他說。“是失手。”

“四年前?”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不大可能還留著那兩顆牙吧。“他在哪個班?”

老沐又搖了搖頭,似乎恢複了平靜:

“已經不在學校了。”

他看了看孤零零地躺在桌子上的證據,說:

“我會想辦法把這顆牙齒交給老師。隻有他們能做DNA鑒定。”

“好。”我們也確實做不了什麼了。“那我再去找找,看還有沒有了。”

還好辦雕塑展的教室沒有人,我們倆又把每座雕塑都仔細研究了一遍,沒再發現異常。打掃衛生的時候我就跟菲比打聽過,今天是雕塑展最後一天,之後這些雕塑就會收起來,搬到倉庫了。學生做的雕塑沒有多大價值,宿舍裡也沒有那麼多地方擺放,所以這些作品最後的下場就是無人問津。

可是…藏一顆牙,又有什麼意義。

“那個那個…學哥…”門口傳來了一個膽怯的聲音,我回過頭,看見一個小男孩站在走廊往教室裡張望,看起來還是小學生。“我能不能…打擾一下?”

“怎麼啦?”我走了過去,老沐連理都沒理他,難怪他會那麼害怕。

“就是這個…是你們的吧?”小男孩伸出了手,手裡拿著的赫然就是那張積分卡。

“是他的。”我指了指老沐。“你給他就行了。”

小男孩又遠遠地朝他遞了過去,他轉過身,仿佛怔了一下,還是接了。

“謝謝。”他簡單地說,語氣很淡。

我看著小學生離去,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什麼是單獨治療?”

老沐還在凝視那些雕像,片刻,回答道:

“知道了作者是誰,可能也沒有意義。”

“為什麼?”

“凶手不可能把證據藏在自己的作品裡。像這種水平的雕塑,幾個小時就可以仿造出來。”

也許他說得對。雕塑展應該也舉辦好幾天了,而郭文潔是前天下午才失蹤的。

“新做的…難道看不出來區彆嗎?”

“如果是剛做完,也許能看出來。”老沐說著一陣咳嗽,好幾秒才過去。“但是沒人會注意。”

那倒也是。這個展覽根本都沒人看,隻能算是雕塑班的一個考試吧。

“昨天發現牙齒的雕塑,應該是模仿利希普斯的蘇格拉底頭像。”他繼續沉思道。“但原作的嘴隻是微張著,神態安詳。而那個仿品…”他沒有說下去,不過我也明白了。昨天我們看到的那個頭像大張著嘴,就像是在□□或者咆哮一樣,顯得表情異常痛苦。

“他想讓人發現這顆牙齒。”

我忽然懂了。

不論是誰做的,隻有這一種解釋。他並不是想隱藏,而是刻意想要引起注意。

老沐慢慢點了點頭,神情很疑惑:

“為什麼?”

誰知道呢。除非…和那張狼人牌一樣。

“先去吃飯吧。”看了一下時間,都快六點了。打掃衛生就用了將近三個小時,真的是一下午都在贖罪。“反正乾想也想不出來,吃完飯再說。”

我爸有時就會這樣,破不了案,就坐在書房苦思冥想。就算在家裡,也滿腦子都是案情。尤其是月圓夜滅門案,已經成了他的心病。

“走吧!馬上閉館了。”雖然還不餓,但是早點去食堂,就不用排隊了。最重要的是,應該也不至於被全校學生圍觀了。

一下樓,就發現今天跟了我們一天的那兩個保安還守在藝術館門口,要是再不出來,恐怕他們就要進去找了。不止如此,有幾個小學生在噴泉旁邊玩,看見我們兩個,竟然全跟上來了。

教學樓前的草坪上也有好幾個人,本來在聊天,結果一看到我們,就全部湧進了食堂。來那麼早都不排隊,一定要正好排在我們前麵?

“我回宿舍了。”老沐低聲說,又有點咳嗽。

“你不吃飯了?”

“宿舍也有共用廚房。”他說。“我可以煮麵條。”

“煮什麼麵條,麵條拿回去給小哲吃!”我一把抓住了他胳膊,把他拉進食堂。自閉症,就是要多跟外界打交道。“晚上有牛排,來都來了,乾嗎不吃!”

不但有牛排,還有奶油蘑菇湯和沙拉,還可以選擇千島醬或者意大利紅油醋汁。牛排也可以選七分熟或者全熟的,還有三種醬汁,很容易讓人以為進了高檔餐廳。

排隊的時候老沐一直忍著咳嗽,也不知道是不是喉嚨不舒服。不過九月份早晚溫差大,也可能是受了寒。

“我去吧台給你接杯熱水。”我一看快到我們了,就推了推他胳膊。“到了就你來說,幫我要一份七分熟的,還有黑胡椒汁和意大利醋汁。”

那一刻,老沐看我的眼神…大概就和凱撒大帝臨死前看布魯圖的差不多。我知道,其實他不想來食堂,就是不想跟工作人員說話吧。但是自閉症一定要鍛煉,鍛煉就會改善很多,沒什麼可怕的。

等我回來,發現他把所有醬汁都要來了,用冰冷的語氣說:

“我不記得你要的是哪一種。”

無所謂,其實我都可以。

“你不愛吃,我們可以換的。”結果他一直不怎麼吃,弄得我還有點愧疚。“你把千島醬給我吧,這個給你。”

這家夥搖了搖頭,眼神又消散在空中:

“我吃飽了。”

“這麼快?!”

我還想勸,老沐已經站了起來,直接拿起了托盤:

“明天早上見。”

“等一下。”事到如今,也是時候開誠布公了。“你跟我來,我給你講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