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伏景光站在窗前,繚繞周身的灰霧嫋嫋升騰,為他增添了幾分神秘、憂鬱又危險的氣息——此刻的他不像諸伏景光,更像是蘇格蘭威士忌。
降穀零並不抗拒這股味道嗆人的煙霧。他張開雙臂,從背後擁抱著幼馴染,稍微釋放出自己的信息素,安撫對方的情緒。
摩卡咖啡的香氣偏甜,濃鬱的牛奶與巧克力味掩蓋了它略帶辛辣的本質,因此初見者總是會被它的表象迷惑。
“放心吧,既然他上次能挺過來,這次也是一樣的。如果那家夥敢有什麼事,我就算生拉活扯,也要把他從鬼門關拽回來。”
“孩子的頭好像卡住了,躺著生不出來,換個姿勢試試吧。”
聽見醫生的話,鬆田陣平想要起身,卻已累得爬不起來。他被萩原研二扶著艱難地跪坐起來,沉重腹部隨著姿勢的改變猛地往下一墜,疼得他麵容扭曲,臉色煞白。
鬆田陣平按著萩原研二的肩膀穩住身體,差點喘不過氣來,視野也變得有些模糊。他感覺自己快要到極限了,泛白的嘴唇都被咬出了血,卻硬是忍著沒叫出聲。
大聲叫喊會導致體力迅速流失,而且他要是在產房裡鬼哭狼嚎,丟不丟麵子這種事另說,首先萩原估計要被逼瘋,外麵那三個家夥也會被嚇死的。
“陣平,不要咬自己,你咬著這個吧。”
萩原研二看得心疼,遞過去一張疊成四方形的手帕,低聲安慰他:“再忍忍,很快就生下來了,馬上就不疼了。”
鬆田陣平接過手帕,蒼白的臉上滿是冷汗,卻依然笑道:“你……在一個小時之前……也是這麼說的……”
他的本意是想逗逗萩原研二,誰知對方又紅了眼圈,差點落下淚來。
鬆田陣平想要安慰伴侶的話被又一陣疼痛打斷。他擰著眉咬牙忍耐,幾乎要被這看不到儘頭的苦難擊潰,本能地呼喚著自己最信賴的人:“萩……萩……”
“陣平,我在這裡!”
萩原研二緊緊握住他的手,哽咽著鼓勵他:“你撐著點,沒事的……有我在,彆怕,一定能順利生下來的,相信我。”
鬆田陣平回握著他的手,閉上眼睛粗喘不止,就連呼吸都變得異常費勁。兩人額頭抵著額頭,他能感受到幼馴染溫熱的吐息噴灑在他頰邊,落下一個個安撫的輕吻。
眼看鬆田陣平實在沒力氣了,醫生就讓他先吃點東西,歇一歇再用力。趁著宮縮的間隙,萩原研二喂著他喝了點水,又給他吃了些容易消化的食物。
鬆田陣平吸了一會氧,體力稍微恢複之後,咬著那張手帕再度開始使勁。
“嗚……唔——”
因為疼得厲害,他把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胃裡很快就倒空了。萩原研二輕輕幫他撫背順氣,真想抱住人放聲大哭,又怕影響他的情緒,隻能拚命忍住。
他端過杯子給人漱口,帶著可憐巴巴的哭腔道歉:“對不起……這真是我的罪過,竟然讓你受這種苦……”
鬆田陣平慢慢勾起嘴角,他的聲音微弱得聽不清晰,萩原研二隻能靠著口型辨認他所說的話——
“傻瓜。”
天亮了。
守在走廊上的三人一夜沒睡,卻沒有絲毫困意,精神依舊保持著高度緊繃的狀態。
他們想給萩原研二打電話問問情況,又不敢隨意打擾他——孩子一直生不下來,他現在肯定比誰都著急。
伊達航咬緊嘴裡的牙簽,不時轉頭望向產房門口,可惜那扇門遲遲沒有打開。
諸伏景光闔上了眼,似乎在閉目養神,雙眉卻始終微微顰起,神情並不安詳自在。
降穀零維持著端正的坐姿,目不斜視,看起來是最冷靜的一個。他一會抬手整理自己的領帶,一會把手放下來,一會又抬手整理領帶,機械地重複著這一套動作,好像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恭喜你們當父親了,是個男孩子哦。”
護士把剛出生的嬰兒抱給萩原研二,他看著啼哭不止的孩子,心裡並沒有多少初為人父的歡喜,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抱著孩子來到床頭,輕聲道:“小陣平,看看我們的兒子吧。”
體力透支的鬆田陣平已然陷入昏睡,汗涔涔的黑色卷發沾濕了枕頭。他臉上的血色十分淺淡,唯有下唇那一抹血痕鮮豔刺目。
“辛苦小陣平了。”
萩原研二親了親伴侶的臉頰,疼惜、感激與心痛的情緒交織翻湧,令他再難自抑,淚如雨下。
產房的門開了。三人見萩原研二抱著繈褓出來,知道孩子已經生下來了,頓時如釋重負。
“怎麼樣?鬆田沒事吧?”諸伏景光擔憂道,“怎麼生了這麼久?”
“小陣平沒體力,生得很辛苦……”萩原研二的眼眶到現在還是紅的,“他暫時還不能出來,要留在產房觀察兩個小時左右,確保沒有大出血之類的症狀,才能回到病房。”
“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剖腹產呢。”降穀零皺眉道。
萩原研二搖了搖頭。“其實剖腹產對身體的傷害更大,而且產後壓肚子很疼的,恢複起來也比較慢,照樣要受不少罪。”
“太嚇人了,你說得我也想丁克了。”伊達航回想著這十幾個小時的煎熬,至今心有餘悸。
“你們熬了一夜,也辛苦了,回去休息吧。”
萩原研二調整好情緒,朝著大家露出溫和的微笑。新生兒在他懷中不斷啼哭著,向這個世界宣告自己的降臨。
“好,那我們明天下班再來探望鬆田。”
萩原研二與同期們揮彆,望著三人的身影走向遠方。金色的曙光在他們身後描繪出朦朧剪影,是拂曉獨有的浪漫。
他想,這個孩子可以取名為“鬆田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