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時,足有兩米高的惡獸終於體力不支,轟然倒下,激起地麵塵埃彌散。
葉鶴衣等了一會兒,不見它再有動靜,縈繞在它周身具有一定腐蝕性的魔氣卻開始溢散,確認它的確死去,緊繃的心弦鬆緩下來。
她略鬆握著劍柄的力道,挽了個漂亮的劍花,瀟灑地歸劍入鞘。
葉鶴衣的拭雪劍實在是把寶劍,劍身淡紅,晶瑩如冰雪,觸碰卻是微暖,不像是任何一種金屬鍛造。
它鋒利異常,不受魔氣腐蝕影響,也不會沾上血汙,一直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好看又好用,是葉鶴衣最珍愛的禮物。
隻是她到底不曾入仙門學仙術,單憑精妙的劍法和靈巧的身法與惡獸纏鬥半日,生生將它耗死,於她並非易事。
不提體力和精神的損耗,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就不少。
不過是因為她穿著一身特製的玄色衣裝,血滲透不出顏色,所以從外表看不太出來。
葉鶴衣憑經驗覺得傷勢不太重,無心現在處理傷口,緩了口氣便回身向獵戶們藏匿的位置招手,示意他們可以過來了。
“的確是來自魔淵的惡獸,等它的魔核析出,你們攜魔核前往最近的修仙門派,就能請來厲害的仙師查看附近是不是有魔淵裂隙了。”
少女的聲音清冽如泉,潺潺化解了幾位獵戶這些時日因惡獸出現而心生的焦躁情緒。
當先一人感激地抱拳與她道謝:“多虧有葉姑娘來,否則我們敵不過這凶獸,不知得殞命獸口多少人才能請動仙門的仙師。”
如果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這頭惡獸來自魔淵,又不曾死去太多人,仙門不可能因獵戶們口中的“疑似”就貿然遣派人手。
要是那樣,門內的仙師也不必修煉了,怕是日日都要因各種稟報巡視多地的可疑情況。
“還得多虧你們機警,早早發現不對勁。我先前看過了,山中無其他惡獸,想來即便附近出現了魔淵裂隙,也還沒有擴張,僅這一隻鑽了出來。要是再多,我大概就應付不過來了。”
葉鶴衣一雙笑眼彎如新月,沒有自矜自己的功勞,反而讚起了他們。
魔淵裂隙越早封印越簡單,一旦它擴張成為真正的通道,誕生自魔淵的惡獸們為逃避魔淵的惡劣環境,紛紛鑽入人間彙成獸潮,就會帶來一場浩劫。
那時候就真的隻能請來仙門仙師們聯手剿殺惡獸了。
“後續事就交你們處理了。”
危險已經解決,葉鶴衣無意繼續久留。
獵戶們在遠處觀望她這半日戰鬥,心知她雖然表現得若無其事,但其實頗為凶險,不準備勞她更多費心費力,紛紛應好,送她下山去牽了馬匹。
臨彆時,又聽她在馬上細細叮囑道:”若是再發現奇怪的狀況,你們知道如何尋我,蕙縣葉家莊,我無事時都會在莊上。
如果我碰巧不在,你們可將事由告知我兄長。若他有不便,你們就去說與莊上的晏醫師聽。他們皆持有我的魂血玉佩,可以聯係上我。”
凝練魂血於玉佩作為通訊工具,算是比較常見的仙門手段。
凡人雖然也能嘗試凝練出三滴魂血,但因無法修煉彌補,所以一旦被持有者損毀魂血,就會遭受無法挽回的重創,通常會再三思考交付對象。
——她將魂血玉佩交給她的親兄長可以理解,卻不知這位晏醫師是她的什麼人,竟也能得到她的全然信任。
其中一名獵戶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葉鶴衣抬起唇角,沒有掩飾地笑言:“予安現在還隻能算是我的竹馬,等再過些時日,我十七歲的生辰禮過,應當就能準備改稱他是我的夫郎了。”
獵戶們明悟晏予安是與她共同長大的未婚夫,皆道恭喜,言等葉鶴衣成婚時,希望她說一聲,他們再遠也要挑選些野味送去。
她提前道了謝,按捺不住歸心,縱馬離去,徑直歸往蕙縣葉家莊。
入夜後不曾歇息,給馬兒喂了些草料,略放慢馬速,至天明時分,她困倦難耐,卻也終於抵莊。
下了馬,輕拍了拍陪著自己勞累一夜的老夥計,與它道了聲辛苦,葉鶴衣便牽著它的韁繩走到莊園前的馬廄,將它係好讓它休息。
她走上階梯,正要叩響門扉喚人來,門就被自內打開了。
立在門後的青年身形清臒,仿佛春夜自微涼潭水中捧起的一抔瀾瀾月光,麵容如工筆精心雕琢於繪卷的美人,卻是寬肩窄腰,比身材高挑的葉鶴衣還要高出很多。
伸向她的手臂上也覆著薄薄一層肌肉,顯示出他並非給人的初印象那般文弱。
是同她心有靈犀,每次她回來都能來迎接她的晏予安。
“乾什麼啊,我這趟是出去斬魔淵惡獸的,可沒給你準備禮物。”葉鶴衣故意裝作誤會他的意思,攤開空空的手掌給他看。
“先給你看傷,看完再陪你鬨。”晏予安縱容地看著她,動作輕柔地牽住她的手,領她往自己的住處走。
葉鶴衣順著他的力道直接追上前幾步,抱住他的手臂,將半邊身子都倚向他,小腦袋也依戀地靠上他的肩。
她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地埋怨道:“我為了早點回來見你和哥哥,夜裡都在趕路,沒有睡覺,你不多關心我幾句嗎?”
“累了?”
晏予安低首,瞧見水色從她微眯起的眼中溢出,碎碎瞳光因困倦有點逸散,總顯多情的上翹眼尾也暈染緋紅。
於是他駐足停住,讓她先放開自己。
葉鶴衣有點迷糊地凶他一眼,放開了他——然後就陡然失去平衡。
晏予安仿佛知她腰腹處有傷一般,沒有去攬她的腰肢,而是動作利落地從膝彎將她托抱起來,令她坐到了他右手小臂上,左手則環在她肩頸後作枕,說:“我抱你回去,你先小憩一會兒。”
葉鶴衣恢複了點兒清醒,做賊般地四下看了看,沒發現總愛管自己的兄長身影,隻有在灑掃的幾個下人,就舒舒服服地靠上晏予安的胸口。
提劍斬惡獸毫不手軟,帶著傷趕路不哼一聲的劍客露出嬌態,聽著他有節奏的心跳聲合上眼,發號施令道:“走慢點,走穩點,我傷口疼著呢,可不許將我顛醒了。”
晏予安垂目看向在自己懷中很快浸入夢鄉的小姑娘。
長且翹的睫羽在她麵頰落下淺淺陰影,靈動的烏色雙瞳被眼幕遮擋,下眼瞼處象征疲倦的青色就很醒目了。
他的愛人葉鶴衣是以高超劍術聞名千裡的劍客,卻也實在是位容貌妍麗的絕色少女。
即便因常年習劍,她的肌膚不比深閨嬌養的女兒白皙細膩,也無損她半分美麗,紅潤的健康麵色反而更增她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