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她不吝告知任何人她有一位將籌備成親的竹馬愛人,葉家莊的門檻怕是早就要被向她求親的人踏破。
畢竟自從她十四歲及笄,開始出外行俠仗義,至今不知解救了多少人的性命。
生死之際,少女劍客翩然帶他們脫離險境,解決掉麻煩,還體貼地寬慰他們的不安,足以攫取任何人的心。
還好自己有足夠的幸運,最早遇到她,與她共度全部少年光陰,還得到了她的愛,能看到她不輕易示與人的一麵。
葉鶴衣仿佛有著堅硬外殼的含珠蚌,總是顯得無懈可擊,唯獨在特定的人麵前會展露出柔軟的內在和那顆璀璨的明珠。
晏予安輕輕落下一吻在自己珍視的小珍珠額發上,腳步穩健地抱著她往住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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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鶴衣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晏予安知她睡不飽被強行喚醒會頭疼得厲害,所以沒有中途喊她,讓她睡到了自然醒。
就是按照她兄長沉穩守規矩的性情,她既然錯過晌午用膳的時間,大約就隻能去膳房拿兩個冷饅頭墊肚子了。
幸好床榻邊的八仙桌上有一碗騰冒著熱氣、剛煮好不久的蔥花湯麵——湯麵上還照她的喜好臥了一顆溏心蛋。
熬煮出油的骨湯蒸出蔥花和麥麵的香氣,誘惑得她的肚子咕嚕了一聲。
“與我料想醒來的時間差不多。”
晏予安坐在八仙桌的旁邊,放下手中所執書卷,看向坐起來的小姑娘,說:“洗漱的用具都準備好了,趕緊洗漱完,來吃麵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葉鶴衣清楚他的廚藝好,小小地歡呼著“予安最好了”就要下床。
彎腰穿鞋的時候有些急,不慎拉到她腰腹處上過藥、包紮好了的傷口,疼得她“嘶”了一聲,連淚花都從眼角冒出來。
傷口沒被處理的時候她都能忍下來,現在倒是一點兒都忍不住,也不知是因為之前疼到麻木了的緣故,還是因為麵對的對象不一樣。
晏予安眉心一跳,怕她冒失地重新撕裂那處差不多開始愈合的傷,歎息道:“你坐好,我來給你穿鞋吧。”
他行至床榻邊,毫不在意地單膝觸地,取來葉鶴衣的布靴,示意她將已套好白色錦襪的雙足蹬上自己的大腿。
兩人的關係很親密,就等著她過完十七歲生辰成親,她自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依言去做了,葉鶴衣偏還要開口逗他:“晏醫師啊,你怎麼趁我睡著的時候給我上藥換衣服呀,你這不是毀我清譽嘛。”
——葉鶴衣當然沒有清白的名聲。
她不像兄長葉鶴書那麼看重規矩,自由散漫慣了,想著反正她和晏予安遲早要成婚的,自然該怎麼高興怎麼來。
因此入冬冷得不行的時候,她就會背著兄長,偷偷摸摸抱著鋪蓋溜進晏予安的屋裡,覺得和她的未婚夫郎一塊兒睡比較暖和。
甚至她明明怕兄長念叨自己,卻當著兄長的麵都能抓住機會,趁兄長一個不注意,踮腳在晏予安水色的唇上啄一下。
如果不是晏予安縱容歸縱容她,性子裡卻還是頗為守禮,他們現在早該什麼都成了。
晏予安被她用戲謔口吻稱“晏醫師”的時候,就了然她這是在捉弄自己,她總愛來這一套,按理他應當已經習慣了。
青年慢慢抿起唇,似乎是想要拿捏自己比她年長兩歲的身份,斟酌著保持平靜,白玉般的麵頰卻還是浮起淺紅。
他到底隻能略顯狼狽地垂下密密睫羽,避開她直率凝來的視線,一邊替她穿好靴子,一邊啟唇道:“鶴衣,你知我會負責的。”
語氣中帶有懇求意味,懇求她彆繞圈子折騰他,像平時一樣乾脆些提出要求吧。
“來點證明。”葉鶴衣因意料之內的回答莞爾,好心情地張開雙臂,道:“那你現在就負起責任,抱我去洗漱。”
這並不是難事,可晏予安聞言,卻沒有立刻同意,而是有些為難地側目看了眼敞開的門,考慮說服她自行去。
葉鶴衣斂去笑容,收回手,搭落在纏有繃帶的腰腹,故意作出虛弱之態,眸光盈盈地同他說:“我傷口疼得厲害,你不顧及著我們倆的情分,作為醫師都不顧及可憐的傷者嗎?”
話說得這麼嚴重,其實隻是偷懶撒嬌罷了,晏予安替她治的傷,清楚傷勢嚴重程度。
不過他抵不住她的堅持。
青年有點好笑地抬起手,食指指腹戳點在她額上,歎了聲“小冤家”,便動作輕柔地將她托抱起,警告道:“可彆再鬨了,再鬨麵就該真涼了。”
葉鶴衣答應得好好的,洗漱的時候還是糊了他一臉水。
既然不很耽誤時間,晏予安就由著她開心,隨便她把自己的月白色衣領都浸濕成更深一重的色澤。
葉鶴衣是開心了,卻沒能開心多久。
因為還沒洗漱完,她的兄長葉鶴書就前來看望她了。
才一進門,葉鶴書就望見她坐在晏予安臂上鬨騰不休,連兩條腿都在小幅度晃,全憑晏予安來替她保持平衡,不令她掉下去。
他因她活力滿滿的表現,不再憂慮她這趟斬惡獸的傷勢嚴重,卻不禁為她這幅幼稚的模樣頭疼,開口道:“鶴衣,彆鬨予安了。”
葉鶴衣聽到他的聲音,渾身一個激靈。
從晏予安的肩上探出腦袋,見真是兄長來了,連忙收拾麵上嬉皮笑臉,拍拍晏予安,示意他將自己放落地。
站定後,乖巧地向葉鶴書喚了聲“哥哥”。
葉鶴書見八仙桌上的湯麵未動,清楚她被晏予安縱容得起晚了,中午飯怕是都還沒吃。
且她一向不喜歡吃味道貧瘠的乾糧,約莫回來的路上吃得也不多。
不希望將她餓壞了,葉鶴書雖有許多要念叨她的話,但也不急著說,便將話都咽下,麵無表情地一指蔥花湯麵,讓她先去將肚子填飽了。
葉鶴衣規規矩矩坐到桌邊,安安分分地拿起筷子。
吃上鮮美的湯麵,空蕩蕩的胃得到安撫,她的心思再次活泛起來,想著先糊弄兄長幾句,將話題引開,令他忘記準備念叨自己的話。
然而剛剛咬破溏心蛋,感受到蛋黃流動在唇齒間,還沒能措辭好開口,就聽到葉鶴書深吸一口氣,問道:“鶴衣,你有意前去仙門修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