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很不幸,他們搜刮了我身上所有的硬幣,並且輸的血本無歸,我站在他們身後看他們興奮大喊的樣子覺得十分醜陋,從我的心底深處升騰起一種憤怒的感覺,我覺得我得做些什麼,而不是像個傻子,就因為他們年齡比我大,身高體型比我壯,我就得任他們欺負我,我緊緊握住拳頭,手臂卻又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地抬不起來。我想到了金在中,他已經十四歲了,自然發育的比我更高一些,但他還是很瘦,胳膊上有些肌肉卻不難看,我沒親眼看過他和彆人打架,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像我一樣膽怯。
我腦子裡就這麼想著,突然發生在眼前的一幕把我驚呆了。一隻白淨的手臂從我眼前劃過,拽住了那兩個青年其中一個的衣領,然後把拳頭砸上了他醜陋的臉上,我聽到椅子砸在地板和周圍人的驚叫聲,我也驚呆了。——是金在中。
他隻穿著一件白色背心,下麵是一條肥大的牛仔褲,露出來的手臂充滿了力量和肌肉,但又不會過分,我很久沒看到他,他的頭發已經長到快挨到肩膀。他一句話沒說,也沒看我,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兩個比他年齡更大,看起來比他更壯的青年,沒有一點害怕的樣子。
被打的是又高又壯的樸虎,他隻愣了一下,仿佛看到是金在中不敢相信的樣子,衝他大喊道:“你小子瘋了吧!這可不是你的地盤!敢打你老子!”他說的話比這要更難聽一些,但金在中說了更難聽的罵人的話,罵他是沒用的畜生,不,是比畜生更沒用的蛆,不配活在這世上,仗著自己更強壯,就搶彆人的錢。
兩個人糾打在了一起,旁邊的閔哲也加入到了戰局。
我看過這個街區發生過太多的暴力事件,有時候隻是兩個人衝撞了一下,最後便演變成兩撥人鬥毆事件。他們那些人臉上的表情都很猙獰,嘴上用方言說著最肮臟的罵人的話,還會做下流的手勢,每一個人的臉都會變成醜陋的魔鬼的臉。
但金在中和那些人完全不同,他甚至連生氣的時候都長的特彆的好看,他雖然也會說著粗俗的方言,其中夾雜著臟話,但這並不影響我對他特彆的感情。
最後我也加入了其中,我一點也沒感到害怕,我想著此時此刻金在中是我的戰友一般,他站在我的這邊,甚至是為了我才動手打架,一種奇異的滿足感把害怕的感覺都驅散了,我覺得心裡充滿的力量和勇敢。隻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被打是那麼痛的感覺,我甚至覺得我的鼻梁都要斷了,鮮血的味道在我嘴巴裡麵散開,我當時並不害怕之後回到家要怎麼和父母交代或者直接被打死在這,我隻是害怕我被打斷牙齒或者毀了容,然後要用特彆醜陋的樣子麵對金在中。
最後我們並沒有以勝利告終,雙方都被打的很慘,尤其是我,並且在中也沒能為我要回來這些日子他們從我這搶走的錢。我和他一起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路很黑,也沒有什麼路燈,他走在我的前麵,我一點都不害怕這時候突然從黑暗裡冒出什麼搶劫犯或者誰,因為金在中的背影仿佛給我注入了無窮的力量和勇氣,我隻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為什麼會突然就冒了出來?我好久都沒看過他了,他去了哪裡?他怎麼會知道那些人在搶我的錢?我更想知道,為什麼他會幫我出頭。難道他一直在關注著我嗎?就像我對他一樣。但我隻是沉默的跟在他後麵,我什麼都沒說,我也不想像學校裡那些愣小子一樣吹噓自己,為自己的掛彩找任何理由,我隻是覺得很喪氣,在他麵前,我太渺小了,不管我長到多大,他都會長我兩歲,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我永遠都沒辦法成長得比他更快。在他的眼裡我就是個小毛孩,被人欺負然後需要他幫我出頭。
這種無力的挫敗感比任何感覺都讓我難受。
我們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大院的樓下,我恨不得這段路永遠都不要結束,但還是走到了。我有些遲疑地躊躇道:“我該走了。”可說完我卻又挪不動步子,站在原地看著他,希望他也能說點什麼。
黑暗裡他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眼角嘴邊也有淤青,但他一點沒在意。估計是我的被揍的實在很難看,他的眼睛裡居然湧出了笑意,我被他盯的不好意思,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然後也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嘿!你不該在那兒!”他笑完了對我說:“你應該在學校。你該升初中了。”
“你呢?你為什麼不去上學了?”我沒回答,反問他。
他眨眨眼睛,說道:“我不適合那,但你不一樣,你應該好好學習。我覺得你和彆人都不一樣。你不應該和那些人混在一起。”
一瞬間我心裡湧現出來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不止是我覺得他是和彆人完全不同的,原來他也在觀察著我、看著我。我的身體被這種滿足感脹滿了,我想大聲喊出來,我想跳起來,但我表麵還是一副平淡的樣子——我一直都善於偽裝自己、隱藏自己真實的感情。
可那個階段我一直都很迷茫,我很快就發現:我一個人,無論做什麼都無法心潮澎湃,隻有觸及到金在中的事情,才會變得重要,假如他遠離,那我的視線範圍內的一切都會被蒙上灰塵。一切好像都變得不再有任何意義。這讓我很抑鬱。
這時候他說了一句話,和之前的談話沒有直接的關係。但好像所有的話都必然會引向這句話。他問我:
“我們是朋友嗎?”
“當然是。”
“那你能不能幫我個忙。”
他明明比我還要高,可當時仿佛在我麵前像一隻可憐兮兮的兔子,紅著眼睛低聲請求著我。後來我也沒看見過他和任何人用這種語氣講話,甚至是和他的父親,即便他那麼崇拜他的父親。
在當時的情況下,在那個一切從頭開始的晚上,我願意為他做任何事情:離家出走。離開這個城區。從井蓋到下水道裡找他掉的東西,無論是嚴寒還是下雨。甚至我想到了上刀山下火海。但他那時候請求我的事情,讓我有些失望,他隻是要求我每天放學後多留在教室裡一個小時,並且要準備好數學課本和當天的作業。
“我不會打攪你的。”
我想他已經知道我考試不及格的事情了,他要和我一起補習數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