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冰今天穿了一件湖藍色的外袍，邊緣綴了顏色稍淺的暗紋，襯得他整個人唇紅齒白，氣宇軒昂。他正安靜地坐著淺笑，見我站在門口，便起身拉了我進去坐下。

爹見我如此沒有禮數，麵露不悅，但見漓冰拉著我時寵溺的眼神，終是沒說什麼。

得知他們在討論我生辰宴請的事，才想起再過兩日便是我十八歲生辰了，自十五歲起每年的生辰漓冰都會問我要不要嫁他。我知爹的希望我隻須點個頭就能達成。但這個世界上。我最不能傷害的便是漓冰，如果不能全心全意的愛他，便對不起他對我的那千般萬般的好。

我與漓冰之間的感情，對我來說很複雜。

這種複雜是因為我一直覺得他不是我要等待的那個人，於是自私地不願給他我全部的愛；然而，我看著他對我的愛，對我的好，我漸漸地迷失在他的溫柔裡，逃避著不願去想他對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我害怕我的預感是正確的，如果我的愛注定要給另外一個人，那麼我三歲那年與他的相遇，也許根本是個錯誤。

他說，舞兒，我不容許任何人或者東西來傷害你，包括我自己。

可是，如果有一天我傷害了你，那怎麼辦呢？

漓冰走的時候我送他出門，穿過長長的花園小徑。他一直牽著我的手，他的手總是溫暖而有力的，被他握著，讓我感覺很安心。他突然停了下來，我回頭看他。作為皇子，要在充滿爾虞我詐的宮廷之中生存，這幾年他的眼神漸漸變得犀利，不複兒時初見的透徹清明。唯有在麵對我的時候，他的眸子才會變得溫柔起來。我沒有告訴他我其實很怕他當初那一劍把我砍了，不是因為我怕死，隻是隻要一想到他會在沒有我的世界裡生活，他孤獨脆弱的時候沒有人陪在他的身邊，我就很想為他掉眼淚，可是不知為什麼，即使是在這麼難過的時候，我還是哭不出來。我抬起手想撫平他時常皺起的眉，手卻在半空中被他握住，他猛地用力，我便跌入他的懷中。他把頭抵在我的頸窩，在我耳邊輕聲問，舞兒，今年的生辰，你會答應我嗎？

我會答應嗎？我可以對這個愛我惜我如同生命的男子作出我一生的承諾嗎？

其實，聰明如他，又豈會不知我爹打的什麼如意算盤。隻是他因為愛我，情願跳進這個早已設好的局。

漓冰見我不回答，歎了口氣，放開了我。他轉身一個人走向門口，我明白他背影裡的落寞，開始覺得自己為什麼要無謂地那麼堅持？哭不出來代表什麼？有等待的人又怎樣？眼前的人才是我拚命都想守候的人。

我上前幾步，從身後抱住漓冰。他似是沒有預料到我會這樣，動作瞬間停滯。

我答應你。我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時間仿拂靜止了，隻有我單薄但是堅定的聲音似乎回蕩著不願散去。我正驚訝於自己一時衝動說出的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漓冰卻突然回身抱住我，比他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地抱住我，仿拂要將我嵌進他的身體裡。

那一刻的他讓我想起了很久以前陽光下笑得春暖花開的小小少年。

我終於還是沒能說出什麼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