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不能複生,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正因為這樣的基本規則,她才建立起對死的敬畏,保持生的期待和欲望。
也因此,倘若這樣的規則被打破,她一貫的生活秩序也將天翻地覆,過去的平穩被打破,未來也將完全出乎意料、不受控製。
她的原則、她的個性,她存在的理由,也將一去不複返——長澤桃緒當然會抗拒。
早在她第一次聽說所謂的“詛咒”,卻不願去深究時,她就已經明白了自己對這類事物的態度。
保護她的甚爾先生除外,其他的,有多遠滾多遠,最好永遠彆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
小時候的桃緒明白的道理,長大後的桃緒卻因一個人渣,誤打誤撞接觸了與“詛咒”相關的人……這算是越長大越自大,反而不如小時候聰明嗎?
長澤桃緒在心中自嘲了一聲,又重新看向不願接受事實的黑發少年。
最開始是她為了試探主動提出的畫畫,桃緒還沒有不講道理到遷怒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蠢貨身上——當然,要她有多好的態度也不可能。
“……兩清了。”
她鬆手,後退一步,跟乙骨憂太保持一定的距離:“乙骨君,請離開吧。”
乙骨憂太沉默片刻後,再次道了歉。
他其實本來沒什麼執念的。
畢竟一年前才正式地跟年少時的執念告彆。
裡香原諒他的“詛咒”之後,成了佛,靈魂徹底消散——相較被他的詛咒束縛的狀態,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了,他該為裡香高興的。
隻是,在裡香完全消失之後,或許是還沒放下,又或許隻是因為孤獨,乙骨憂太花了很久很久,仍然沒有適應一個人的生活狀態。
尤其是出國之後,跟原本的同伴天各一方,一個人在陌生的過度和陌生的同行者一起,無止境地祓除著連語言都不通的咒靈。
他想……想,再見見裡香。
正因此,當有個陌生的東方古典長相的少女出現,說著想為他畫一幅畫時,他第一時間就產生了讓人幫忙畫一副裡香的畫的念頭。
不願意也沒有關係,其實他也沒有那麼強的執念,隻是順口問一句的事情而已。
但令人意外的是,初見看著清冷不好接近的少女,再次見麵時,竟然會那麼溫和、甚至友好地同意,詢問了他和裡香的故事,為裡香可能的長大後的樣子畫一幅畫。
這完全讓他喜出望外。
向長澤小姐講述故事的時候,看她專注的樣子,他就已經感覺很滿足了,仿佛那些故事又重新發生在了昨天,而今天他在與一個新的兩人共同的朋友聊天。
看到最後的畫的時候,乙骨憂太甚至有種,即使在這一刻死去他也不會留有任何遺憾的感覺。
他發自內心地很感激很感激長澤小姐。
所以,在發現長澤小姐的“異常”之後,他想要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不是因為好奇,而是出於想為她解決問題的擔憂和關心。
畢竟他能做的也就隻有這麼多了。
隻是,不知道是因為語氣還是哪裡的失誤,反倒是讓長澤小姐對他產生了不快的情緒,甚至開始試探。
乙骨憂太的確感到很抱歉。
所以,即使他很清楚所謂的“五條老師”隻是長澤小姐的試探,但他還是表現出了信任的態度。
……但好像還是搞砸了。
長澤小姐絲毫不信任他,還似乎因為他兩次魯莽的“保護”行為,產生了排斥甚至厭惡的情緒。
乙骨憂太很懊惱。
尤其是在衝長澤小姐“發火”之後,當即就後悔了。
他其實能理解長澤小姐的意思,也知道她是在勸他彆沉溺於亡者,彆被束縛在過去,可裡香對他來說意義實在太特殊了,以至於他還無法很好地控製住情緒。
黑發少年抿了抿唇,終究還是有些不死心:“長澤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隻不過,我還是想試一試,跟‘裡香’……跟那個存在溝通一下,聊一聊天。”
“……”
長澤桃緒被乙骨連著兩次“護著”弄得衣服和發型都淩亂,他其實也沒好到哪去。
尤其是被桃緒捏的皺巴巴的領口。
情緒大起大落,黑發少年眼睛濕潤的好像哭了很久似的,眼尾還殘餘敏感的紅,配著泛著青色的黑眼圈,還有微弓著的姿勢,又喪又頹又可憐。
保鏢小姐已經不會被他這幅外表騙過去,雖然心中滿是對眼前的“怪力”少年產生了忌憚,但還是好好地護在了自家小姐的身前,阻止任何威脅靠近。
而長澤桃緒站在她身後,慢慢恢複平靜,挺直脊背、如同禮儀老師教的那樣站的端正而優雅,抬眸認真打量,亦或者說審視眼前人之後,才明確意識到。
拋開那些怪力亂神、非科學的部分,他也不過是個……
一看就無法創造什麼社會價值,還看不清現實,控製不好情緒還沒什麼膽量,不敢反抗的社會底層人士。
如果放在學校,可能比那個精神失常的吉野混得還要差的弱氣男。
說簡單點。
隻要給一點甜頭,就能輕而易舉被所謂的“戀人”“友誼”“恩情”拿捏的那種貨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