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嘴唇蠕動了下,微微後撤,頓住,憤憤輕咬,不敢用力,於是又一觸即分,垂著的腦袋更低。
這次伏黑惠沒有道歉。
“你到底想做什麼”——他也沒有再這麼問,而是頹然下了結論、又或者說認清現實……“你不喜歡我。”
長澤桃緒長久緘默和任他動作後,閉了閉眼,終於歎息一聲。
“你真的喜歡我啊。”
伏黑惠咬緊牙關。
少女輕撫了下他頭頂,感受到手底的顫動之後,極為罕見地流露出些憐愛。
“沒有在嘲笑你。如果我真的一點都不喜歡你,你覺得我會做這些、犧牲這麼多?”
“……”
伏黑惠沉入泥沼的心仿佛忽然被一根細細的蜘蛛絲拽住。
封閉的幽色之中,他神情裡的茫然和期冀也不再克製,隻是緘默其口。
如果桃緒不是生氣、為了嘲弄才於她而言已經很大費周章做出這些舉動,那……她沒在說謊?
原本被死死壓製的妄念在呼吸間悄然再度滋生。
即使瘋狂要想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伏黑惠仍然不敢主動開口,他隻是近乎虔誠地專注望著少女,如同法庭中等待審判的嫌疑人。
桃緒難得由內而外地散發著一種平和的磁場,她並沒有介意少年的沉默,語氣也還算溫柔。
但說出來的話,還是長澤桃緒這個人會說出來的內容。
“隻是,惠,你也察覺到了,我對你的喜歡,對我來說一點也不重要,更比不上你對我的感情。”
長澤桃緒溫和而冷靜地戳穿事實。
她看起來說的是她與伏黑惠,但隻有她自己知道,腦海中真正浮現出的是什麼畫麵。
“……”
伏黑惠像是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無從反駁,但腦袋也因此慢慢冷靜下來。
他回想起剛剛的言行,慢慢蹙起眉,耳尖滾燙。
少年深吸一口氣,順著她的話,竭儘所能表現得鎮定:“我知道……我本來也沒想過從你這裡得到什麼……”
不切實際的喜歡或者可憐,都不需要。
他隻不過是誤以為她真的會喜歡他、依賴他而已——而桃緒的行為現在就是在明晃晃告訴他,這是錯覺。
“……”
這就是她的目的嗎?
他後知後覺似的垂眸,終於硬下心來避開少女的觸碰,稍微後退一步。
伏黑惠壓下本該說出口的“抱歉”,生硬地、克製著心情起伏地回複:“我明白了……”
為什麼此前一直都沒能察覺到自己的喜歡?
——因為身為咒術師的他不能喜歡普通人,更彆說是隻適合被嬌養出來的長澤家的畫家小姐。
至於怎麼變成現在這種狀況……被年少慕艾迷惑的,不是隨便找了個不喜歡的人交往的桃緒,是他自己。
因為以為被喜歡、所以本來被壓製住的喜歡秘密膨脹,又在得知桃緒有交往的人的那一刻徹底炸開,失控、混亂……荒謬的是他。
長澤桃緒始終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選擇了自己人生的方向,也在願意的時候,主動去撥正身邊人的錯誤方向。
在自身的未來都無法保證、說不定不久後的將來就會為了救人、又或是隻是單純碰上,與咒靈或是詛咒師同歸於儘……
這種情況下,卻因為她一句輕飄飄的“死了就不記得”,而失去理智。
桃緒說的是對的,幼稚的是他。
伏黑惠生生打了個寒戰,恍若大夢初醒,一時間不知道該悲哀於竟然隻是場夢,還是慶幸於至少存在過這場夢。
至少桃緒還會關注他的情緒,為了讓他清醒過來大費周章、甚至自我犧牲不是嗎?
他自嘲地笑了笑,抬眸,又往後退了一步:“辛苦你做這些了,抱歉,給你造成麻煩了。”
“謝謝你……桃緒姐。”
少年終究還是用了那個稱呼:“恭喜你畫展順利結束,祝你生日快樂,我,先回房間了。”
長澤桃緒往旁邊走了一步,靜靜倚著牆,讓出門。
伏黑惠開門的時候不小心撞到小腿,發出一聲悶響,頓了一下。
桃緒隨意關心了句:“沒事吧?”
“沒事。”
少年回答,然後快步離開。
足足半分鐘之後,長澤桃緒才改變了倚著牆的姿勢。
關門,她呼出一口氣,全是熱意,無力支撐般靠著門慢慢蹲下,抱著發軟的雙膝,腦袋埋進去,整個人蜷縮成一團。
如果這個時候去摸摸虛張聲勢的少女後頸,就能一下子發現,全是緊張的汗。
桃緒做著深呼吸,緩了緩狂跳的心臟,在心中反複默念“都什麼時代了,親一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即使這麼說,唇上還是有一種微妙又彆扭的酥麻感。
更微妙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好像還能聞到牙膏的柑橘薄荷味……跟她小時候給他們挑的兒童牙膏味道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