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緒掃了他一眼,無聲表示回答。
伏黑甚爾心下微涼。
實際上,剛發現小桃緒有術式的時候,他就覺得有點奇怪。
以畫、雕塑或者其他什麼藝術形式作為載體,召喚出式神,又或者死者靈魂的術式並不算少見。大多數情況下,術師可以與之溝通,直接或者間接借用召喚之物的力量。
但這些都屬於召喚,也就是短暫的、並且時刻消耗著力量的一種能力。
小桃緒的術式卻並非如此。
她能創造出載體、容器這種存在,卻並不能操控,也不能與之溝通。
她能做到的,頂多就是能在容器中灌輸進自己的咒力加固一下。
會吸取與之相關的靈魂的咒力,僅僅隻是容器本身的特性,而非她的能力,也就是說,無論容器內包含了多少了非她本人的咒力,她也沒辦法使用。
伏黑甚爾冷眼審視了很久,發現這女孩子好像真的毫無術師的自覺。
看到了咒靈第一反應是躲在他身後,討厭咒靈,也對自己的“特殊”能力毫無想法,知道術式發動的奇怪現象不是生病、更不是隻有她才有的感覺之後,壓根就不當回事。
更彆說學習掌握然後對付咒靈。
“要彆人乾什麼?甚爾在不是就好了嗎?有甚爾厲害嗎?”
“什麼術式,有什麼了不起的,還影響我畫畫,要是能消失就好了。”
“甚爾,那些怪物好討厭,醜死了,彆讓它們出現在我麵前,你可以的吧。”
“……”
討好他?怎麼可能——這些話對她而言不過隨口一提。
說完就拋到腦後,稍微久一點,尤其是封存了能力之後,甚至壓根記不起來什麼術式什麼詛咒。
但伏黑甚爾的確因這位小小姐對所謂術師高高在上的貶低而被取悅。
他本來就答應了桃緒媽媽會保護好她的女兒,此後稍微上了點心,想要試探出她的能力的具體規則。
伏黑甚爾嘗試過拿出討厭的咒術師的照片,千方百計哄著小姑娘替他畫,好不容易讓人同意了,結果她的術式壓根沒發動。
畫出來的東西也讓女孩子相當不滿,甚至放話以後再也不畫人,遷怒了他一段時間。
接到星漿體任務之後,伏黑甚爾突發奇想,把五條悟和夏油傑的照片給她看,磨著小姑娘同意了。
但依舊沒有任何意外地失敗了。
兩幅畫畫完,沒有任何咒力使用的痕跡,監測到的五條悟和夏油傑的狀態也沒出現任何異常。
小桃緒對夏油傑的那幅畫仍然是很不滿意,氣得當場撕掉。
但五條悟的那幅畫卻出乎意料地還不錯。
小桃緒沒毀掉,氣哼哼地丟給他說送他了。
不過因為沒有用處,伏黑甚爾在和那兩人打過、差點被突然覺醒反轉術式還實力暴漲的五條悟殺掉之後,怎麼看怎麼礙眼,直接燒了。
至於小桃緒的術式……由於她曾在他執行任務的時候使用了術式,讓他的狀態不止一次異常,本身的能力也很奇怪,伏黑甚爾死裡逃生之後,跟桃緒媽媽說了這事。
桃緒媽媽去調查了一段時間,意識到這份能力的特殊性與帶來的危險性之後,很快就決定想辦法讓她的女兒“變成”一個普通人。
她本來想的是讓她掌握能力後不再使用,但發現小桃緒本人對這個能力的控製力實在沒什麼規律,也不穩定,想了不少辦法。
最終,在理解了術式的原理之後,桃緒媽媽讓小桃緒給自己畫了一幅畫。
這才短暫地告一段落。
小桃緒平安順利地長到十七歲。
在這期間,伏黑甚爾不止想過一次。
容器的作用是裝東西的。
而如果容器本身是連創造者桃緒也無法操控的話,那這個容器,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長期穩定?比其他召喚的形式時長更長、輸出受到的限製更小之類的?
還是說,完美且真實……如滿足條件後,同死而複生?
無論是哪一種,一旦猜想成立,桃緒的術式相較於其他召喚術,就有著質的區彆。
吉野順平的出現,驗證了伏黑甚爾的猜想——桃緒所創造的容器的確有著超乎尋常的作用。
但無論是什麼召喚術,必然有著限製條件。
其一是召喚成功的條件,其二是召喚物存在的條件。
前者隻有桃緒自己能慢慢摸索清楚,至於後者……最起碼的一點,難道不是應該是聽從容器創作者的指令嗎?
如果吉野順平無法被桃緒控製,那他是受到誰的控製?
如果沒有受到任何人或者規則的束縛……即使是伏黑甚爾,那時也不敢繼續往下深想。
但此時的桃緒卻說她不能控製吉野順平。
“……”
伏黑甚爾沉默了片刻之後,垂著眸喃喃:“大概是因為你還沒有拿回全部的力量吧。”
長澤桃緒冷哼一聲:“一個沒有利用價值還不聽話的廢物,還不值得我改變決定。”
伏黑甚爾看起來有點無奈,難得囉嗦了句:“不管怎麼樣,那家夥雖然是利用你的容器活著的,但咒力卻不完全是你的,幾乎和詛咒沒有差彆。你儘量不要暴露跟他的關係。”
他的聲音微不可察地變冷:“即使被發現了,也要說你是跟自己定下束縛,能力被封住一部分,所以不能完全控製他。”
桃緒定定看了他幾眼,不置可否。
她指使伏黑甚爾替她調查伊藤翔太的後續。
當天晚上,卻召喚出了吉野順平的那幅畫,試圖加強聯係、以增加掌控能力。
結果,對畫的掌控能力沒有變化,倒是把吉野順平叫來了。
黑發綠眸的少年表麵上還是乖順的挑不出錯的樣子,目光溫柔,聲音秀氣:“桃緒小姐是需要我守夜嗎?”
言多必失。
長澤桃緒隨意地掃了一眼,下了指令:“天亮了就滾,彆讓我看見。”
吉野順平應得歡歡喜喜。
第二天早上,長澤桃緒也的確沒有看見吉野順平的影子,還為他總算聽了回話稍微鬆口氣,吃完早餐,長澤家外就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是惠同學的老師,這次隨機家訪上門,不知道長澤夫人在不在?”
穿著一身袈裟的半紮丸子頭男人眯著眼睛溫和一笑。
雖然桃緒已經知道伏黑惠的學校不是普通的宗教學校,但管家卻不知道。
他隻知道伏黑惠上的高專是宗教類學校,有和尚再正常不過,在對方不經意透露出伏黑惠相關的信息後,管家就先把人迎進了客廳,然後讓人通知了桃緒。
這是長澤家對老師的正常禮待。
“夫人不在,不過我們家小姐,惠的姐姐在,馬上就過來。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黑發男人笑容微微上揚。
“鄙姓夏油。”
他望著從二樓樓梯走下、聽到他的自我介紹後忽然頓住的少女,神情愈發悲憫。
“這位就是惠同學的姐姐吧,真是位美麗的淑女……不過,冒昧了,您看起來似乎詛咒纏身呢?”
長澤桃緒微微挑眉。
她揮了揮手,讓管家離遠一點之後,徑直走到他麵前,在一米之外站定,語氣並不算恭敬:“夏油老師?”
夏油傑頷首。
他笑容溫和包容而無奈:“恕我直言,剛剛靠近貴府的時候,我就發現了些異常。進來之後更是確認。惠的姐姐可能不知道,窩藏詛咒、跟詛咒勾結可是死罪。”
長澤桃緒想起伏黑甚爾的話,還有媽媽說過的,忽然覺得有點好笑。
這就是仙人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