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杏參

陌語相對，匆匆緣分

手把仙草，心事偷藏

近山時驀的聽見鼓聲雷動，山川樹木為之搖晃，眼望但見皇家軍隊浩浩蕩蕩地從山上走來，隨著“起耕”之聲響起，旌旗直指蒼穹，青山小徑一時間為華服所蔽，煞為壯觀。

姑且駐足遙望這古時盛事，內心亦湧起澎湃。

惟有身邊青衫女子靜如止水不起波瀾，無意掠過此景後很快收起眼眸，專心於腳下一方土地。無時，她掇起一株黃白嫩草，曰一尺來高，根細小不過末指，葉似杏葉稍長，四葉相對而生。

“是杏參，照此樣幫我采來，小心其根。”青女將它交給我們，我細細把玩，看其根頗似胡蘿卜，很肥實，手指不自覺向它靠近。那雙冰冷的纖手又一次擋住我，清澈的聲線緩慢滑開：“有毒，碰不得。”

趕緊縮回手，臉上露出訕訕一笑。

她突然蹙眉：“往西去，東邊有人尋來。”

踮起腳尖朝青女身後望過去果見有一白衣將領帶著若乾小將欲往此處巡邏，細看，那將軍不是旁人，竟是北慕，當今駙馬。

他似乎一眼看到此地有人，遂策馬直逼此處——“前方何人？速速止步！”

青女應聲停下，眼神倏忽明亮又驟然暗淡下去。待到北慕追上趕至麵前，他與她又一次相對無語。許久後，他開口：“怎麼是你們？”

她恭身上前，眼瞼下垂：“村中貧女，不得已上山采藥，望未驚擾鳳駕，還請將軍放出一條生路。”

男子警覺地打量我們，疑惑道：“聽你所說倒不像是貧家女能說出的話。為何不以真麵目見人？”

“蒙將軍高讚，”青女抬手輕觸麵紗，“隻是青女生得醜，不願嚇到人。”

“生得醜？”他冷笑道，“那又如何，何必在意這些？”

看他的表情，似有不信。的確，很難讓人相信，雖說青紗幾重難見人麵，但日光仍能刻露出其清秀的輪廓，那雙外現的丹風眼似深潭秋水，坦蕩無痕卻又不可琢磨。

長槍揮來，紅色枝子垂下來，銀色槍頭慢慢靠近青女，麵紗緩緩揭開，一抹聖潔之光隱隱若現。

青女驀的抬眼，但見淚已盈目，灼痛人心。

他的眼中亦閃過一絲惻動，長槍收回，瞬間留下完美弧線。

終究沒能見到青紗下的廬山真麵目。

“多有冒犯，見諒。”他倒還是爽快之人，敢做敢當。

“將軍本職在身，青女無話可說，隻希望將軍彆再為難我們，放我們過去。”

猶豫片刻，他從懷中掏出銀錠擲於青女藥簍裡：“今日彆去采藥，我放你們過去，山上依舊有攔你們的人。”

一絲陰雲遊過她的眼中，她貌似平靜地解下藥簍取出銀子交還給他：“青女采藥不為銀子隻為救人。”

“救人？”他的麵上漾起不屑，“這世上總是人人為己，是何人的命值得你去救？”

想必此人曆經戰場早已無情。

“將軍可放我們？”

“速回，否則休怪我無情。”

“那如果救的是將軍的命呢？”青女直視北慕，絲毫不懼。而此語竟唬住所有人，我們愣在原地，麵麵相覷。

北慕僵在原地，遲疑地盯住青女，眼裡儘是迷惘。青女卻又頷首，如舊時淡然：“將軍命貴，眾生平等。”

“好一眾生平等，你們去吧。”他輕聲應語，轉身卻策起馬鞭打馬離開，馬尾掃過青女身旁，帶起微風掀開麵紗一角，隻見櫻桃小嘴微微揚起，不施粉黛，猶有朱色。

她重新理好藥簍收起竹傘：“進林了，再無需撐這勞什子。”

勞什子？

驀的想起古玉店的老大媽，俯視時那塊玉鎖正緊緊地係在手腕上。

用力扯去，疼痛自心口蔓延遍及全身，禁不住□□一聲。

青女回頭把住我的脈搏，凝眉思索片刻：“可是心口疼痛難奈？”我詫異地點頭。

“無礙，待回家後，取木香同皂角末丸服用即可。”她複起身，“你有什麼心事麼？這種心氣刺痛緣於心。”

心事？我不明白。

繼續走，待青女先我們一步，雲靠肩與我並行：“怎麼，想回去？回去作甚，反正你在那裡也是不得誌、迷惘過活，現在不好嗎？”我靜靜看她，良久，點頭：“你說得不錯。”

我們開始幫青女拔杏參，好在此草常見，遍山都能尋到。青女仍說我們來得不是時候，若是再遲個一兩月到了夏，就能見到杏參開花，紫色花。可以想象那個時候紫綠相映雲淡風輕，將身躺在地上，且聽風吟，多麼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