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紅線
落英芳榭,人約黃昏。
灼灼其華,之子於歸。
“客官,打尖啊還是住店?”店小二殷勤上前,青女對著他隻是莞爾一笑隨後便問及寒娘的近況。怎料這小夥無比驚詫:“姑娘,您說的老婦幾日前就離開啦,連房間都未退,整個人像是忽然蒸發似的,房門緊鎖,一個人也沒有。”
娥眉微蹙,朱唇輕啟:“勞煩小哥為我帶路,我想去看看寒娘的房間。”
青女在小二的指引下緩緩上了樓,我隨後跟上。
迎賓樓,倒也是個有名氣的客店,北慕算個大方的主兒。
寒娘的房間坐落於北邊,啟窗便能見到一行小山如髻,秋色覆蓋漫山,深水長天共一色,窗棱旁栽種了幾株長壽鬆,但不知怎的此時已經枯萎。桌上著了一層淺淺的塵灰,看上去更覺幾許落魄,仿佛從未有人住過。
青女伸出指間輕輕抹上一層撚滅,眉間微橫便問:“何時的事兒?”
小二一邊擦桌子一邊回複道:“我也記不清了,隻知道這事邪門的緊,天天打掃卻總是有這麼多的灰,害我被掌櫃的罵了好幾通。”
回到采青閣已是正午,雲兒送來飯菜,小坐片刻又回到悅琴住處。
深秋總是起風,恰逢草木枯儘,灰塵隨風偷入南窗,屋子裡自然鍍了層淺灰。我將窗簾放下,光線登時暗了許多,風力也有所減弱,青色簾紗隨風輕蕩,頗惹得人心思微漾。
“青女,你說會不會是寒娘覺得被同情,心裡有點不甘而離去呢?”淺斟了兩杯茶,移步走向她,但見她緊鎖眉目似有所思。
“青女?”
又喚她一聲後她這才似乎反映過來:“呃,我也琢磨不透,但寒娘的事兒最好還是告訴覓雪姑娘,眼下他們正在客廳用餐,待徒單公子離開後你陪我走一趟,去見見覓雪姑娘。”
日斜西方,紅霞染遍天空,一行北雁從空中掠過。
雲兒已經將晚膳送過來,簡單詢問下知道徒單早已離去,覓雪被安置在北慕房中侍讀。
不消說不久後我們便簡單收拾幾味藥材以送藥為名前往北慕住所。其實這些本無必要,隻是青女堅持。
月影依稀升起,獨勾楸樹枝梢上,寒鴉立在枝頭倏忽驚起。
儘管來得已是極小心,但還是驚動了。
所幸,人並無發覺。
隔著矮矮一方女牆,夜色掩蓋行蹤,我們立在門外窺看,隻見屋子裡有女子的身影,而北慕卻在屋外練起劍來並不願進屋。
側目,青女的麵紗下,嘴唇微微上揚。
然後敲門,北慕收回劍,抬頭便見到我們,但他隻是向著青女:“你來了,有什麼事兒嗎?”
青女撿起裙裾步入院子裡,在他麵前輕輕鞠一躬,道:“將軍安好,青女特來送藥,順便找覓雪姑娘說件事兒。”
“是嗎,你認識覓雪?”
青女驀地皺了眉:“將軍好記性,前幾日還答應寒娘找她女兒,如今人已經找到了,您卻忘記了?”
北慕愣住,此時木門被拉開,屋裡走出一位深衣女子,一雙桃花眼頗惹人注意,所謂萬千撫媚全在這雙眉目間。
她徑自走到青女麵前細細打量片刻,嘴角勾出妖媚的笑容:“這位姐姐好生麵善,仿佛在哪裡見過似的,怎麼今天沒有露麵?姐姐帶了麵紗用意為何,是不是害怕自己長得太好看遭人妒忌啊?”
初次見麵覓雪的氣勢便有些逼人,青女隻是靜默地站在原地不曾理睬她的話,待覓雪說完,她隻問了一句:“不知覓雪姑娘的母親可是寒娘?”
錯愕浮現在覓雪臉上,她懷疑地問:“你怎麼知道?”
“我認識你娘,她正在苦苦尋你。”青女衝她輕輕笑道,“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話,是說到點上。”覓雪直視青女,眸子裡一道利光直刺入青女心底深處。
秋月靜靜倚在枝頭,晚蟬驀地拖長聲線啼鳴一句,夜風裡平添幾許寒意。
青色衣衫下,蒼白的手指有些微顫。
我知道,覓雪指的,是徒單尋找的人。
院子裡,梧桐樹影森森,寒月投下三人交錯的身影。
口中不自覺輕歎,我放好藥草,隨手拿著剪刀將燈芯兒剪短,然後在屋子裡踱步,看這三人在院子裡說話。
再進一步說,是覓雪說餘下二位聽。
拉開木門,抬手輕敲:“時候不早,我們該回采青閣了,青女。”
“請再等片刻。”青女回頭對我說道,“我再勸勸。”
覓雪聞言便是一聲冷笑:“甭費口舌,自從這蛇蠍婦人把我丟棄,我們便再無關係。彆妄想我會去找她!”
青女臉上浮起無奈之色,隻似想做最後嘗試:“覓雪姑娘還望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