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嚴寒
西風作惡,霜雪無情
千年苦戀,皆始今朝
夜色裡,采青閣裡簾幃皆被打開,寒月靜靜流淌在繡榻的流蘇上。
天邊遊離過一絲陰雲,暗暗不見天光,到今日,已經沒有黑夜與白晝的區分。眼見處都是一片傷心色,唯有樓上悠遠的簫聲驅散點點陰霾,心中倏而清朗不少。
看著窗邊立著那襲青衣,心裡安然,手裡亦輕鬆不少。
我正將以往青女讓我收藏的藥草取出磨製作粉。
她說,必須儘早研製出解蠱之藥喚醒陛下,否則朝綱一亂,所有人都將得不到安寧。
但關於解蠱,她很澹然地承認自己並不諳此道。
研磨罷,斟來一盞新泡製的水仙茶。
窗外的確吹著嚴寒的夜風,落葉□□,枯枝兒搖曳,還有牆上人影細碎。驀一低頭卻見北慕匆匆自藩外離開,神色一絲悵然。
“他沒有告訴你更多的?”我將茶盞遞給青女,但見她微微頷首,纖指摁住簫孔:“怕他是不願讓我們操心。”
我附和著點了頭,鬼使神差地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而當瞥見青女絲毫無畏,我吐吐舌愣將懷疑咽回心裡。
將近子夜,眼皮兒終於支撐不住。
我和衣躺倒在坐榻上,朦朧中,青女仍舊倚在那一處,一動不動,活似一尊雕像。
愈看愈覺得像天涯居的碧穀石像。
然後便是次日淩晨。
天色依舊黯淡,甚至更暗了幾重。
還在睡夢中的我忽然被震天的喧鬨驚醒,雲起的比往日早不少,一早就在踢我的房門。
披衣起身,拽開門,她一頭栽進來。
“青女呢?”她張口便問。我睜著惺忪的睡眼朝屏風後麵望去,登時醒過來一半:青女,她---她不見了!
“怎麼辦,門外來了許多人,都說自家的親人,昨天早上---喝過青女藥的人---都---死了。”雲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們---懷疑是青女。”
嘴角漾起冷笑:“可能麼?青女?藥,是我們一起派出去的,為何不連我一起懷疑?”
雲聽我說罷,神色頗有些異常。
沉默,許久。
“方曉,你還是不明白,這裡不關我們的事,你看到的,包括所經曆的,都是彆人的故事。還記得當初我警告過的嗎?在這裡,我們,隻有看的權力,沒有插手的權力。”她的口氣好像在教訓我。
我穿好衣服。
“久違的話啊!”我灌下清水,漱過口,轉身下樓。
樓下,芭蕉已經完全枯萎,極像一位生命走到儘頭的老者,蠟炬成灰,春蠶絲儘。
是否暗示----緣儘了?
前廳,北慕自斟自飲。
“你還有心思飲酒,青女不見了。”我不明白他的行為,自昨夜他默默離開采青閣開始。
他抬眼見是我,沒有說話,轉而低頭繼續喝。
“到底發生了什麼?”
舉盞的右手驀地停下。
“你知道麼,半個月來,她隻在白天陪我,每逢夜深時她都會回到長安。”
一杯酒下肚。
“她好像隱瞞我什麼?”他猶豫片刻,“我問了宮裡的人,他們說青女離開當晚,陛下便中了蠱。而且,每夜,她都會出去見一位黑髯漢子,他們----都會法術。”
黑髯漢子,莫不是黃沙?
“我親眼看見他們用法術奪走草木的靈性。”
“不可能!”我莫名生出怒氣,“你肯定是看錯了人!”
他再未理睬我,他的臉上有了一點猶疑。
一定是覓雪的陷阱。我該去找她問個明白。
將軍府的前後門均被人群堵住,我好不容易才翻牆跑了出去。
腕上驀地灼痛,抬頭便看見了覓雪。
她不是一個人,她的身後還跟了兩個捉妖師裝扮的人。
“有門不走為何翻牆?你是想找青女對麼?”她開口便是盛氣淩人。
“我來找你的,想問問你,你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捉妖啊!”她神秘一笑,“青女便是妖。所有一切都是她做的。”
“你說謊!其實都是你。我會告訴彆人的!”
不否認,我生氣了,有點過。
“那你就去說啊,反正沒有人聽你的。”她將手搭在我肩上,肩上那一處驀地疼痛,蔓延全身,繼而,我再也看不見自己。
我被隱了身!
“你們來了。”北慕突然出現在眼前,“等你們許久,她不在府裡。”
“將軍,你還真舍得下手?我可是知道您對這女子尚有一絲憐惜。”覓雪淺笑著說道。北慕一沉思,並未回答,隻轉身讓道讓其進府。
不成,我得去找青女讓她有所防備。
隻是一念的想,再一抬眼卻見自己已經站在青女身後。
郊外後山。
陰沉的天空,蕭瑟的枯林,高崖之上,青衫微蕩。
雲亦站在青女身後,靜靜地不言一字。
空氣中,一股子血腥味兒漸漸蔓延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