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前世的債,終究要他來還。
疏梨凋零在深秋的瑟瑟風裡,那是第一次,他覺得江湖並不隻是快意。
忽然恨這些刀光劍影。
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商岐淵帶著疏梨留下的女兒,淩羽,繼續著他的江湖。
日日數著黃昏,便也就混著過下去。
但,遇上這樣糟糕的天氣,有遇上這樣麻煩的追殺,他還是始料未及。
風雨瑟瑟,刀影相隨。
小淩羽的哭聲漸漸微弱下去,他的心亦漸漸涼去。
臉上有涼涼的東西留下,分不清是雨是血還是淚。
驀地青光閃現,眼前追殺的人都倒下去。
竹傘忽然擋在頭頂,一絲暖意漾起,猝不及然的。
他回頭,但見一襲翠羅衣碧得晃眼,風雨卻都似避著她,她的身上很乾,沒有一絲打濕的痕跡。
她揚起精致的櫻桃小嘴,眼角微微下合,眼裡一絲得意,還有關切。
那瞬間,他差點以為他的疏梨回來了。
“喂,看什麼,沒見過我這麼好看的女子了吧?”女子俏皮地問話,他從思緒中醒悟,她不是疏梨,而他卻差點---
慍怒,他一把勾住她的下頷:
“你,算什麼?你及得上疏梨一半麼?”
正是天上極其尊貴的霜雪之神碧穀何曾受過這般窩囊氣?
於是,她誓要跟著他,好好整治他一番。
跟著他,穿過今夜的風雨,走過來日的晨曦,一起看過西斜的晚橋。
一點點情愫萌生。
商岐淵總是離她那麼遠,不是不動心,隻是害怕她會是第二個疏梨。
還不如不要開始,如此便不會有離殤。
直到。
直到淩羽病重,碧穀冒著生命危險將仙氣渡給她救其一命,淩羽揪著她的衣裳便叫娘。
喚得碧穀動了情、落了淚,喚得岐淵落了淚、動了情。
他將青簫置於唇邊,一曲離殤。
彆了,疏梨。
輕煙薄霧,怎是少年行樂處。不似秋光,隻與離人照斷腸。
江湖如是,倩影簫管。
小女兒采青的出世結束了這個流浪的生活。
他們守著一間茅草屋便過下去。
那便是天倫。
碧穀不願回到天上,也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隻剩下旱魃,她看見這一切卻無能為力。
碧穀與岐淵刻骨銘心的愛讓她嫉妒不已。為何,她得不到此番真摯的情?
她威脅過碧穀,碧穀不理她。她將一切告與天帝,天帝對碧穀施加壓力,但碧穀沒有屈服。自是免不了一場生死離彆,碧穀最終被抓回天上,岐淵三次打入天宮卻都無功而返,反而極儘丟去半條命。
兩人立下誓言,若是一方死去,另一方絕不苟活。
旱魃本不欲乾涉,隻是,若碧穀死去,霜根流落凡間,她想回去便難了。
更何況,霜根亦著了塵思,牽跘太深,尚需風根來收,而這風根,恰是商岐淵。
此時的商岐淵已經放棄江湖,當初令他遭貶的因由已無,他該回天了。
於是,旱魃找到商岐淵,騙他歸位。
旱魃說,你先成了仙得到法力才有資格與天庭鬥。
而當他飲下孟婆湯後,一切皆如雲煙,散儘。
碧穀對著他空空無神的眸子徹底失望,但她仍不甘心就這麼屈服。
即使,即使把自己封在記憶裡永不醒來也不要完成所謂的使命。
旱魃的打算就這麼敗在碧穀手上。
這世上隻剩下另一人具有霜根了,碧穀的親生女兒,采青。
隻是,在他們還在鬥法之時,采青已經被另一人帶走。
樓音師父,碧穀的姐姐。
樓音知道旱魃定會生恨從而千方百計傷害采青,因而騙采青說她是半妖,這樣,她即使有一天到了外邊也不會露出法力以引來旱魃,自然不會遇上什麼危險。
可是,這場鬥智鬥勇中,勝者還是天帝。
他又一次派西風神下凡,找到旱魃和采青,誓要將采青磨礪成仙,然後將所有仙根都收回去。
自然,青女是采青,覓雪是旱魃。
那麼,西風是?
黃沙嗎?
“難怪,”青女自語道,“覓雪那麼害怕我放不下輕寒。原來,這麼多年來,我都活在謊言中。”
她站起,出門。
“青兒。”樓音師父亦站起,“你---”
“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樓音師父輕歎一聲,沒有挽留,轉身便去切藥。我跟過去幫忙。
“師父,您是仙,為何還要曬這些藥呢?”
她看著我道:“總會有人不小心掉下來,對那些命不該絕的我們還是會救人的,隻是為了不讓人懷疑,所以儘量表現的與常人無異,有時還會用瓶子裝去他們的記憶,這樣便萬無一失。”
原來如此。
我從木屋出來,閒來無事便去找雲兒他們。
在深穀處溫度漸降,一片寒淩淩的亮光驀地惹煞人眼。
隻見立一座石碑,上麵寫道:禁地,莫入。
腕上古玉微微灼熱,卻不知為何,此刻,我很想進去。
腳尖觸到水麵,即刻晃碎平靜如鏡的湖麵。
漣漪倏而擴大,回旋如黑洞,在我還沒反映過來時便將我吸了進去。
空前的寒涼讓我清醒不少。
隻聽見一陣細碎的碰撞聲,仿佛許多瓷片相碰。
睜開眼,竟看見一個掛滿瓷瓶的洞府,寒煙四起,似真似幻。
往裡去,雲愣神地立在洞中。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洞深處安放了一座棺槨,玄冰所製,裡麵靜靜躺著一位青衣女子。
她的嘴角微翹,神色溫婉,仿佛正在做一個美夢。
而遊嘯立在棺槨之外,手把瓷瓶,眼裡濕濕的。
“你---哭了麼?”我驀地問道。